唐近樓卻有些猶豫起來,他抬頭看了看天,道:「余滄海必有所謀,但也未必跟林師弟有關,若是平日倒也罷了,我們跟上去看個究竟便是……但今天的大事可耽誤不得。」
令狐沖沉默了一會兒,道:「你說的不錯。」唐近樓以為自己說動了他,卻聽令狐沖說道:「會盟的大事不能耽誤,救林師弟是華山弟子的分內之事,也不能耽誤。不如這樣,我跟著余滄海,看他究竟想幹什麼,你從原路返回,去找師父,你看如何?」
唐近樓沉默半晌,才嘆了口氣,道:「這麼多門派觀禮,儀式一定盛大,五嶽各派的掌門也都不是平常人物,如我們這般弟子,也只在比劍的時候能夠助陣,這邊只是跟著余滄海看看究竟,我們快去快回,或許耽擱不了什麼。」
令狐沖頗為贊同的點頭,道:「便是耽擱了也沒多大事情,最壞不過是左冷禪勝了其餘幾派的掌門,不過,我們二人聯手,難道還對付不了左冷禪。」
唐近樓對令狐沖的想法頗不贊同,若是木已成舟,就算勝了左冷禪,又能怎樣。但他思慮已定,自覺來去迅速,的確不會耽誤大事,因此只是苦笑了一下,說道:「我們出來時,並未同師父說過,他老人家此時或許正在擔心。」
令狐沖卻沒有答他,他警覺的看著遠處的余滄海,低聲道:「他要走了。」
唐近樓朝那邊看去,卻見那十數名青城派的弟子,分作兩隊,走了不同的路,也不知去了哪裡。待得兩隊人離開,余滄海也尋了一條路,施展開輕身功夫,離開了那處樹林。
令狐沖低喝了一聲:「我們跟上。」隨即身法展開,跟了上去。唐近樓在他身後幾步,緊緊跟住,他看著令狐沖的背影,心裡升起了一種明悟:「在令狐衝心中,門派的概念是由人構成的,華山派在他眼裡,不是那高深莫測的劍術,也不是那悠久輝煌的歷史,而是岳不群,寧中則,高根明,這一個個的華山派門人。」
余滄海絲毫不知道自己身後,居然還有兩個華山派的弟子,他一路疾行,直到一個山洞前,才隱藏身形停了下來。他躲在一棵樹後,不知道在等待些什麼,讓令狐沖和唐近樓也是一頭霧水。
「會不會是山洞裡關著林師弟?」令狐沖輕聲道。
唐近樓搖了搖頭,皺眉道:「如果是林師弟關在這裡,他為什麼不進去,他好像在等什麼人。」
令狐衝心中一動,道:「會不會是剛剛先一步離開的那些青城派弟子?」
唐近樓想不明白怎麼回事,索性不想,他招了招手,對令狐沖說道:「小心些,我們走近一些。」
※※※
令狐沖猜的卻沒有錯,山洞裡,林平之正靠在牆壁休息,他頭髮有些散亂,身上的衣衫也有些破損,看起來是被樹枝刮破,但若是唐近樓此時看到他,一定會大吃一驚,此刻的林平之,雖然狼狽不堪,眼神卻十分鎮定,甚至現出一絲帶著玩味的光芒,看著山洞裡的另外二人。
「林平之,我已經去你的房間找過了,根本沒有什麼辟邪劍譜,你竟然騙我。」那人滿臉鬍鬚,頭頂中央卻是寸草不生,赫然是嵩山派的高手「禿鷹」沙天江。洞中另外一人,滿頭銀絲,自然是與禿鷹向來同進同退的「白頭仙翁」卜沉。
林平之冷笑了兩聲,道:「沙天江,你真的敢去我房中查找么?」
沙天江大怒,登時拔出刀來,架到了林平之脖子上:「你道爺爺是什麼人,信不信我宰了你?」
林平之平靜的看著他,他似乎沒有休息好,眼睛裡滿是血絲,看上去竟有一種攝人心魄的力量,沙天江心中微微發寒,手裡一緊,林平之的脖子上就多出了一條血口來。林平之似是絲毫不覺,緩緩說道:「劍譜所藏之地,我已經告訴你了,你若真的去找過,定然不會找不到的。」他嘴角微微一勾,似是笑了笑,「辟邪劍法天下無雙,沙前輩不會是藏起來了吧?」
禿鷹聽他這麼說,卻收了怒氣,他把刀收回,嘿嘿一笑,轉過頭對「白頭仙翁」卜沉說道:「大哥,這小子竟是想挑撥我們,有意思。」
卜沉點點頭,道:「看來是問不出什麼了,」他頓了一下,冷冷的說道,「殺了吧,不要被別人發現了?」
禿鷹應了一聲,長刀一卷,頓時往林平之頭上落去。林平之冷眼看著長刀落下,竟是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只見那刀勢如閃電,彷彿要將他一刀劈成兩半,卻在他額前堪堪停下。林平之背心發涼,心卻放了下來。沙天江死死盯著他,心中也是驚異,他們兄弟二人昨日將林平之擒住時,林平之還驚惶不已,本以為很快就能夠問出辟邪劍譜,抓到這洞里,毒打了一頓,林平之果然招了出來,稱他將辟邪劍譜藏於自己居住的房中,沙天江問清楚位置,便去尋找,只留下白頭仙翁卜沉看守他。二人雖然懷疑他是敷衍,但也不能不去,只是找過之後,果然沒有,沙天江心中便是有氣,本是準備回來好生嚇唬,再接著詢問,沒想到林平之竟然如此鎮定,渾不似昨天那落魄的模樣。
沙天江和卜沉對視了一眼,都感覺有些棘手,沙天江沙啞著聲音,說道:「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辟邪劍譜在哪裡,說出來,我便放了你?」
林平之微微一笑,道:「這深郊密林,荒山野嶺,還是嵩山派的地方,沒有二位前輩護持,我是無論如何也活不出去,還是跟在二位前輩身邊,更加安全。」
沙天江皺了皺眉,正要說話,卜沉卻笑了,他這一笑,卻是滿臉陰沉:「小子,你看出什麼來了?」
林平之看著他,心中微寒,不知為何有一種危險的感覺,他心中一驚,頓時警惕起來。
卜沉似乎也沒等待他回答,他哼了一聲,對沙天江道:「這小子有恃無恐,你先卸了他一條手臂。」
林平之頓時面色一白,「禿鷹」沙天江陰陰的一笑,道:「我賣你一個好,要你的左手好了,留下右手來,不論是吃飯還是拿劍,都沒有問題。」
說話間便要動手,林平之心中一慌,連忙叫道:「慢著。」
沙天江好整以暇:「哦……你還有話說?」
林平之強自鎮定,冷汗卻仍是忍不住涔涔的留下,他盯著這兩個成名已久的人物,深深吸了口氣,緊握著拳頭,道:「我有一個條件。」
白頭仙翁和禿鷹對視一眼,露出了喜色。
「你還有什麼條件?」
林平之眼中顯出一股怨毒之色,道:「你們把左冷禪找來,我要跟他本人談這個條件。」
白頭仙翁和禿鷹二人吃了一驚,白頭仙翁沉聲道:「辟邪劍譜這等武功秘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恕我不能去請左盟主。何況……若是左盟主知道了你被我們抓住,我兄弟二人不但得不到秘籍,恐怕左盟主殺人滅口,我們連命都沒有。」
林平之笑了,笑得很是用力,半晌才停下來,道:「我以為你們不懂這個道理,原來你們是懂的。」他眯著眼睛,看著二人,「既然知道會被殺人滅口,為什麼還要為左冷禪賣命呢。」
白頭仙翁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林平之道:「你們騙不了我,你們來找秘籍,是受左冷禪指使,對不對?等拿到了秘籍,你以為他會放過你們嗎?」他話音剛落,沙天江一腳踹出,踢在他的胸口,林平之登時被踢飛,撞到洞壁,塵土飛揚。
「我們兄弟二人做事,誰能指手畫腳,關左盟主什麼事情,你也不需要油嘴滑舌,我先卸你一條胳膊,看你還老實不老實。」沙天江這次當真動怒,長刀一揮,便要動手,林平之極快速的說了一句什麼。
「慢。」白頭仙翁卜沉阻止了他,皺眉道問林平之道:「你說什麼?」
林平之撫著胸口,輕輕的喘氣,看起來受傷不輕,聽到卜沉問話,他將頭靠在壁上,輕輕的念了一句。
禿鷹沙天江皺著眉頭,道:「大哥,什麼意思,似乎是武功秘籍的話。」卜沉沉默了一下,道:「這是辟邪劍譜?」
林平之笑了笑,剛剛沙天江那一腳含怒而出,使得極重,他一笑,滿口都是鮮血。
「沒錯,這就是辟邪劍譜中的一句,兩位可有印象?」
禿鷹沙天江一把抓住了他,道:「快把全部的內容都說出來!」
林平之似是沒有聽到他的話,自顧自的說道:「其實昨夜你問我的時候,我便跟你說過這一句,沙前輩忘了么?」
沙天江一愣,卜沉卻是心裡一驚,道:「你什麼意思?」
「哈哈哈哈……」林平之又笑了起來,眼中的怨毒之色更盛,「當年劍譜被一分為二,這邊是上半部的最後一句,你們都沒有看過後半部,自然不知道它有什麼來歷,你們搶了劍譜,自己卻不看,定然是將劍譜給了左冷禪,他有你們這樣的忠狗,也難怪能做到今天這個地步。」林平之說著,忽然盯著禿鷹,眼神凌厲如刀,「沙前輩,你假裝不認識我,可我卻忘不了你!那一日,你搶了我家的劍譜,趁著山林逃走的身法,我可是永生難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