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近樓一驚:「怎麼回事?」
岳不群緩緩搖頭,心事重重的說道:「我也不太清楚,林平之一直以來都是跟隨高根明練劍,卻連根明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什麼時候失蹤的。唉!」岳不群嘆了口氣,深深的看了唐近樓一眼,「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唐近樓驚訝道:「師父……」欲言又止,林平之突然失蹤,當中或許有什麼隱情,老岳讓自己休息,自然是為了明日的大會盟,可是,難道就不管林平之了么?
「他能去什麼地方,」岳不群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弟子,「無非是找余滄海報仇罷了。」
唐近樓心中念頭轉動,知道這種可能性其實極大,但也未必是事實,如今在嵩山,可以說步步都有難測之危險,左冷禪覬覦辟邪劍譜也不是一年半載……更何況,林平之也絕非不自量力的人,他怎麼會如此冒失的去尋余滄海。
「你師娘和令狐沖,已經帶了些人,分頭去尋他了,」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岳不群道,「明日之事,關係著本派生死存亡。我絕不容許有什麼差錯。」
「是。」感受到岳不群的嚴厲與堅決,唐近樓連忙應道。
岳不群卻又嘆了口氣,顯得有些意興闌珊:「樓兒,明日會盟,五派中應有四派反對,本來絕無差錯,可我觀左冷禪,分明信心十足,只怕到時候,會出差錯……你也應想到,平之失蹤,確實蹊蹺,只是,在這種時候,誰能顧得上他?」
唐近樓道:「北嶽恆山,南嶽衡山,東嶽泰山,都和我們想的一樣,全都不同意並派,嵩山只是一派,也定不下這件事情,師父,您在擔心什麼呢,難道他會使什麼詭計?」唐近樓說道這裡,自己吃了一驚,忽然想起華山絕頂,那密洞里的累累白骨,心中不寒而慄。
「不對,不對……」岳不群搖頭道,「左冷禪想要並派,目的是要壯大實力,稱雄與武林,不該作出這等事來,只是……倒也不得不防。」
唐近樓道:「明日只是會盟,只要四派反對,並派之事,左冷禪只是妄想。就算他想以武力壓人,明日以四派敵一派,嵩山也難佔到便宜。」
岳不群微微一笑,道:「我心中實在難安,只因並不知道他究竟有何動作。不過,江湖之中,終究還是靠武功說話。他堅持並派,不就是堅信,自己的劍術,是五嶽第一么,若他劍術不濟,就算並派也當不了掌門,他又豈會如此熱心。」
唐近樓笑道:「正是如此。」他從朝陽峰上下來,眼光見識,已跟從前大不相同。左冷禪武功高深莫測,但他卻並不畏懼。他於獨孤九劍劍訣,已然深通,雖然從未見過左冷禪出劍,卻自信能立於不敗之地。
他自武功大進,初通天人化生的至高境界之後,整個人返璞歸真,於平淡之中才顯出些許不平凡,但此刻他心中有所思,修為展露出來,頓時氣質大變,彷如紅日初升,霞光萬里。岳不群見此情境,頓時駭然。
「想不到他的武功竟到了如此地步!」
岳不群連驚喜也忘了,心中突然升起莫名的思緒。正要說話,卻聽有人敲門,卻是高根明,在門外道了一聲「師父」。
岳不群平復了一下心緒,吩咐唐近樓開門,讓高根明進來。
高根明一身錦衣,腰間系著一柄華麗的佩劍,此刻正是滿頭大汗,他內功修為不弱,看來是疾行了不短的時間。
「師父,師娘帶了人,往山下去了。」高根明說道。
岳不群臉色一變:「胡鬧,我不是說過,只能在山上找么?」
高根明眨了眨眼睛,無辜的說道:「師娘的吩咐,大家也不能不聽……」
「混賬!」岳不群一拍桌子,只聽砰的一聲,桌子紋絲不動,上面的茶壺茶碗,卻碎了個乾乾淨淨。高根明一見岳不群發火,頓時把腦袋埋進胸口,大氣也不敢出了。
「令狐沖呢,他在哪兒?」岳不群怒氣沖沖的問道。
高根明吸了一口氣,小心道:「他也去找了。」
岳不群卻沒有他想像中的大發雷霆,反而似是鬆了口氣,他疲憊的揮了揮手,嘆道:「都回自己屋去吧,不用去找他們,等他們自己回來吧。」
高根明小心翼翼的說道:「是,師父……我幫你打掃一下。」岳不群皺了皺眉,「嗯」了一聲,他打碎的茶杯茶壺,裡面還泡著從華山帶來的便宜茶葉,茶水溢出,沾濕了他的衣袖。
※※※
「怎麼回事?」高根明收拾完一出來,就被唐近樓拉住,「林平之怎麼失蹤的?」
高根明苦著臉,道:「我是真不知道啊,我都被問了多少回了。」
唐近樓嘆了口氣:「那他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
高根明也跟著嘆了口氣,道:「沒有,這一句也被問了很多遍了。」
唐近樓捶了他一拳,道:「你不是每天都在教他練劍么,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高根明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有沒有搞錯,我是在幫你教他練劍好不好。」
唐近樓這才想起,自己才是名正言順應該教林平之劍術的人,只是轉過念頭,又有些惱火,道:「又不是問你這個,平時你跟他接觸最多,他有什麼異常,你沒注意到么?」
高根明盯著唐近樓看了好一會兒,才道:「異常么,我記得昨天你教他練劍,他的表現就非常異常。」
唐近樓心中一動,道:「什麼異常?」
高根明冷笑了一聲,道:「他一直刻苦練劍,就是為了能像你一樣,修成高深劍法,將來能夠找余滄海報仇。你在他心中的地位,與華山諸人都不相同,甚至連師父也未必比得上。只不過你一直沒什麼機會教他。七師弟,你該反省反省了,如果你提醒他注意,他不會出事的。」
高根明說完,轉身便離開了,留下唐近樓一個人,獃獃的站在原地,默然無語。
他忽然想起,他曾經鄭重的答應過林平之,要教他華山劍法,只要他努力練劍,將來一定能夠動手報仇,只是,世事無常,他的經歷也是曲折起伏,江湖之中沉浮,他的武學修為在曲折中,走到了如此高深的地步,可是當年一個小小的承諾,卻被他漸漸的忘到了腦後。唐近樓臉色煞白,在福州城外,林平之那決絕的眼神重現在他的心裡,彷彿虛空之中,遙遙的看著他,讓他連喘息,也覺得困難。
「難道,真的是我的錯,不,他心中執念太重,我便是勸了他,他也一樣會去找余滄海。更何況,他或許是被嵩山派擒住,是被左冷禪設計,他那樣的武功,小心翼翼又有什麼用?」他這樣想著,也沒有去找蘇雁月,失魂落魄的走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唐近樓心事重重,剛剛推開房門,卻是豁然而驚。
一道劍光驀然升起,彷彿一層雲霧遮住陽光,卻怎麼也掩不住那一絲一縷燦爛的光芒。這一劍絕妙到了極點,即使唐近樓浸淫獨孤九劍數年,得到風清揚的真傳,也不得不讚歎。他不退反進,整個人撞進了這一層薄薄的煙霧之中,只在一瞬間,眼前劍勢大變,雲消霧散,卻是一座孤峰橫亘,帶著上古的氣息,無窮劍意頓時照著唐近樓襲來。
「衡山五神劍!」
唐近樓輕叱一聲,手中長劍已經刺出,左一劍,右一劍,平平無奇,但這平平無奇的兩劍此處,卻讓來人面色大變,他招數中的無窮劍意竟然在這兩劍之下變得虛幻不實,彷彿畫中美景,水中名月。
「好!」來者劍勢又變,劍招輕揚,飛流直下,難以阻擋。唐近樓接了兩招,此刻早已將剛才的包袱拋下,心中平靜,見這一劍襲來,似是對劍勢中的澎湃洶湧無所感應,仍是一劍刺出,這一劍刺出,卻是嗡的一聲,如鐵禪杖一般,瞬間封住了來人的劍勢,接著連刺七劍,這七劍每一劍都不求刺向對方要害,但一劍一劍使出,卻讓那人冷汗淋漓,待到第七劍時,劍光如寒月飛星,劍意到了一個極高的境界。
「停手吧。」
那人長嘆一聲,忽然停下,唐近樓竟也聽話的跟著停了下來。
他打開火摺子,點亮油燈,昏暗的燈光照著嵩山的小屋,現出他一張乾枯的老臉來。
竟然是莫大先生。
「莫師伯。」唐近樓從劍術上早已看出他的身份,卻是毫不意外。
「想不到你劍術如此高明,我放心了。」莫大先生神色複雜,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身形一閃,竟然立刻就離開了。
唐近樓站在門邊,望著莫大先生離開的方向,心中悵然,知道此時時間地點都多有不便,莫大先生並不想讓人知道。只是在這種情況下,他還悄悄潛入自己房間試探武功,可見他對自己也,也實在是看重的很了。另一方面,莫大先生恐怕和老岳一樣,早就已經意識到,這次會盟,結果如何,恐怕是要看誰的劍術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