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證雙手合十,「善哉,善哉。」
唐近樓走出禪房,小院之中,一棵槐樹蒼老的挺立著,透過樹枝的縫隙,還隱隱約約能夠看到遠處的青山。
唐近樓心中為之一塊,長長的呼出一口濁氣,向自己的房間快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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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近樓走到他們師徒三人客房所在的小院,卻見岳不群站在院中,靜立練功。
唐近樓剛到轉角的地方,岳不群已經睜開了眼睛,向這邊看來。見到當真是唐近樓的時候,他明顯鬆了口氣。
唐近樓連忙行禮:「師父。」
岳不群擺了擺手,走上前來,伸手拉起唐近樓的左手,搭起脈來。只一下,已經發現他的內傷並沒有什麼變化,雖然沒有好,但畢竟沒有更加加重。岳不群舒了口氣,說道:「樓兒,少林的高僧前幾天已經給了我三個月的解藥,這些天你一定要努力練功,若是到時候你自己能夠壓住毒素,我們就不用麻煩少林派的高僧了。」
唐近樓一怔,想要說自己跟從前大不一樣了,想讓他不要擔心自己的毒了。可是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
不一樣,哪裡又不一樣了?
唐近樓道:「師父……我一定努力練功。」
※※※
禪房的門「吱呀」一聲響,方證睜開眼睛,只見方生從門口走入,雙手合十,輕聲道:「師兄。」
方證伸手一指面前的蒲團,道:「方生師弟,坐吧。」
方生坐到他面前,說道:「方丈師兄,下午岳掌門對我說,等他的弟子唐近樓聽完你講經,他們三師徒便要趕回華山。」
方證點了點頭,說道:「岳先生近幾月東奔西走,都是為了六月六的五嶽會盟,如今不過還有幾個月的時間,他想來也要回華山準備準備。」
方生道:「左冷禪野心勃勃,想要合併五嶽派,華山派岳掌門卻又四處奔走勸說各派絕不合併,我倒有一點不明白……」方生疑惑道,「左冷禪想要並派,是為了塵世的功名利祿,那是他私心作祟,可岳先生勸各派不合作……」他有些著難的搖了搖頭,說道,「我卻是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方證微微一笑,說道:「華山派如今青年高手不少,復興指日可待,岳掌門怎麼會在意什麼並派。」
方生搖了搖頭說道:「若是他當了五嶽掌門呢?」
方證看著他,說道:「當年的劍氣之爭,江湖中人或許都忘了,但岳先生心裡,一定還記得很牢。」
方生一怔,隨即恍然,若是一派之中,劍法內功各自都練得大不相同,很容易便會產生不同的派別。
方生點頭道:「原來如此。」
方證盯著方生,忽然說道:「方生師弟,你有什麼話,就說吧。」
方生猶豫了一下,說道:「師兄,那少年的內傷,現在怎麼樣了?」
方證眼神溫和下來,說道:「我就知道你是想問他的傷勢,那天講經會剛剛結束,你告訴我,他是風老先生的傳人,便是希望我能幫他,對不對?」
方生臉露慚愧之色,說道:「風老先生對我有恩……」
方證打斷他,說道:「風老先生對少林也有大恩。」方正注視著他,緩緩說道:「難道你學佛這麼多年,還只是因為恩德而幫人,因為仇怨而殺人?!!」
方生嘆了口氣,面色羞愧。
方證說道:「仇怨當然不必執著,恩德又何必要例外。」
方生嘆道:「是。」
方證嘆息一聲,說道:「他已經受了開解,從前你對我說過,他的內功已有登峰造極之象,我看到他時,他氣色極衰,本來並不相信。不過看他離開時的樣子,就算以前沒有,現在也快了。」
方生心中一喜,隨即想起「不能執著於恩德」,立刻收斂。
方證看他神情,知道他終究沒有看破恩德仇怨,嘆息一聲,說道:「方生師弟,你說他是風老先生的傳人,會獨孤九劍,究竟是如何看出來的?」
方生道:「師兄放心,他絕對是獨孤九劍的傳人,絕不會錯的。」他還道方證是擔心唐近樓並非當真是獨孤九劍的傳人,話一說出,才覺不對,方證看了他一眼,搖頭嘆道:「他是不是獨孤九劍的傳人,有什麼關係。」
方生忙道:「是。其實我本來也沒有看出來。他的劍術全是華山路數,全無獨孤九劍的隨意瀟洒。」
方證「哦?」了一聲,只聽方生說道:「那時塞北明陀木高峰想要逃走,唐少俠追上他時,他回身灑出了毒水,當時距離極近,躲避極難……」
方證眉頭一展,問道:「他是如何躲避的?」
方生道:「當時唐少俠長劍一圈,那些毒水當時便灑了回去……」
方證點點頭,釋然道:「原來如此。破箭式……這卻做不的假,想不到風老先生,當真有了傳人。」
※※※
清晨時分,岳不群睜開了眼睛。
他打開房門,來到院中,對著遠處青山之上隱約現出輪廓的朝陽,閉眼運功。一絲一線的紫氣漸漸圍繞住他的臉龐。
半個時辰之後,岳不群緩緩收功。
臉上紫氣漸漸隱去,岳不群正準備要洗漱,忽見唐近樓的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唐近樓手執長劍,從門內走出。
岳不群一驚,說道:「樓兒,你內傷未愈,怎麼敢來練劍。」
唐近樓伸了個懶腰,說道:「師父,我只是練練養吾劍,免得以後內傷好了,卻連劍也不會使。」
岳不群皺了皺眉,說道:「小心些。」
「是。」
岳不群退後兩步,到了自己房門前。他雖然知道唐近樓說得是玩笑話,但也覺得不時練習一下劍術絕對是有好處的,尤其是養吾劍,只不過是修身養性之用,在養傷時來練,再好不過。
唐近樓手捏劍訣,一招一式的練起了養吾劍法。
養吾劍最是重意,華山弟子練此劍之前,往往靜立默思,「養浩然之氣」,之後才慢慢使劍,養吾劍劍招簡單,變化並不繁複,講究的是劍意為先。意到劍至,因此臨敵之時,也只有心境空明之人才能夠將此劍的威力發揮出來。
若只講招式,養吾劍中,十招至少有九招是守招,而且只講守招,那的確很有一套,確實能守得很好,因此養吾劍對於華山派弟子來說,通常是在被高手逼得狼狽不堪時用得保命劍法。但通常這種情況下用出來,即使想保命也保不住了。
岳不群看著唐近樓一板一眼的,更像是活動身體的練著劍法,臉色輕鬆。但隨著唐近樓的劍一招一招使下去,他的臉色卻漸漸嚴肅起來。
唐近樓的劍不快,也並沒有多大力量。但只要他劍一動,岳不群便能感覺到一種奇特的韻律在其中。
岳不群不知為何,漸漸心神不定,暗暗想到:「若是他內功還在,這一劍便能更快,這一招便能使得氣勢十足。劍氣吞吐,還能防住周身空隙。」
可是心中有隱隱覺得,若是當真如此,這劍法,便絕不能使成這樣。
這樣?
岳不群心中一驚,細細看去。唐近樓依然在一劍一劍的練著養吾劍法,那一劍一劍之間,絕沒有深厚的內功,也沒有絕妙的招式。可是看在眼裡,卻是說不出的……彆扭!
沒錯,是彆扭。卻不是劍法彆扭,而是岳不群自己覺得彆扭。
岳不群額頭的冷汗一下子冒了出來。
他明白了為什麼覺得彆扭。
因為他無論怎麼看,也沒辦法破解這養吾劍法,而且那彷彿永遠不離身周三尺的長劍築起的彷彿不是一道安全的高牆,反而隱隱約約,透出凌厲的攻勢。
像水一樣,無孔不入。
岳不群情不自禁的退後一步,房門就在身後,他一退之下,撞開了自己的房門。
唐近樓聽到聲音,停下劍法,轉身說道:「師父?」
岳不群定了定心神,說道:「我剛剛記起,今天我們就要離開少林,你收拾一下,我們這便去向方證大師辭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