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登峰造極 第二十六章 武當長老的教誨

挑柴長老聽了沖虛道長的話,又細看了唐近樓一番,只見他雙目無神,臉色像是有病一般的蠟黃,顯然是剛剛從一場大傷之中恢複過來一些,當下搖頭歉然道:「是我魯莽了,你就算施展劍術傷了任我行,那也是剛被他吸星大法所制,內功還能勉強運用之時,那和現在可是天差地別……唉,」他看了看唐近樓,走進拍著他的肩膀,將唐近樓拉到一邊,背對著沖虛道長三人,低聲說道,「你還如此年輕,內功丟了,每日勤加苦練,終會有一天能夠練回來。我看你愁容滿面,意志消沉,這可不像是你的樣子,難道你沒了內功,就不是唐近樓了么?」

說道最後一句,語氣隱隱有責備的意思,像是一位長輩教訓著自己偶爾失足的得意地子一般。唐近樓心中一酸,應道:「是,晚輩明白了。」心中不斷的責問著自己:沒有了內功,我還是自己么?沒有了內功,我還會失去其他的東西么?我究竟是丟失了內功,還是丟掉了靈魂?每問一句,唐近樓心就會顫抖一下,一個個的問題,像是打在了他的心中最脆弱的地方。讓他不禁從靈魂到肉體,都戰慄起來。

任何武學之士,無不對內功視作生命一般重要,如同吸星大法這等功夫,之所以被視為邪法,其中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它將武林中人視如自己生命般的內功廢的乾乾淨淨。唐近樓內功出色,雖然有他自己天分的功勞,但更多的原因還是因為他每日勤練不綴,絕不偷懶。

十歲至十三歲時,他每日扎一下午的馬步,他雖然抱怨過,但從來沒有哪怕有一點點的偷工減料。

其後幾年,唐近樓兢兢業業的練著華山派的基礎內功,每天子時打坐一個時辰,天天如此。子時,那已經是半夜了,從天色剛黑到子時到來,其間有兩三個時辰,兩三個時辰,無論如何,也不算短了。許多師兄弟因為這難熬的兩三個時辰,將每日的內功常常擅自改成其他時間,甚至乾脆推後不練。唐近樓自然也有過累的經歷,也會忽然之間就想睡覺了,也有從天黑開始打坐一直到子時繼續練功的經歷,但他從來都沒有隨隨便便找個借口就放棄,他未必是最拚命的,卻一定是最認真的。

人最難戰勝的就是自己。但好在唐近樓似乎總是能夠跟自己戰個平手。

其後幾年,唐近樓機緣巧合之下,開始修鍊紫霞功這門華山最為高明的內功,經歷的困難倒在其次,困難再多也未必能夠多過最初入門的歲月,但他在紫霞功上所花的心思,卻是他學武過程中最多的。即使是在學習獨孤九劍劍訣的時候,所花的心思也要少得多。

因為獨孤九劍畢竟有風清揚這樣的大高手親自指點,言傳身教。而紫霞功的每一步,卻都是他自己摸索著走出來的。

十天前的一戰,任我行用出吸星大法,唐近樓十年的修為,霎那間毀於一旦。他十年的努力,似乎在一刻鐘,就被毀的乾乾淨淨。

可是那時候他並沒有多少悲傷,他只是在被救之後得意於自己那驚艷的一劍,知道自己再遇到任我行時已經不會怕他。直到唐近樓發現無論他如何努力,也無法調動起膻中殘餘的內力,無論他如何用功,也無法哪怕讓丹田中多出一絲氣息來的時候,他才開始感到了恐懼。

從他開始感到無力對付體內的毒藥的時候,從他心中感到恐懼的時候,從他患得患失不知道自己是否還能夠修回內力的時候。他開始失去除了內力之外的其他一些東西。

若不是偶然間遇到了對他青眼有加的武當長老,唐近樓不知道要還要等多久才能發現這個問題。

「沒了內功,你就不是唐近樓了么?」

唐近樓臉色蒼白的抬起頭來,盯著挑柴長老,深深施了一禮。挑柴長老輕輕扶著他,嘆了口氣,輕聲說道:「我見你兩三次,每次都能看到你明顯的進步,可是我卻並不如何高興,你可知道為何?」

唐近樓抬起頭來,挑柴長老從前見他之時,總是有一種江湖前輩指點後輩的關愛,卻總能讓唐近樓感覺到武當和華山之間應該有的門派之別。但他此時此刻他看向唐近樓的目光,卻滿是關心和期望,於從前大不相同。

「你進步太快。你劍術極高,內功竟然也不輸於絕大部分內功修為高明的高手。而且你的劍術內功從未有停滯不前的現象,你的武功越來越高。」挑柴長老講起唐近樓武功越來越高的時候,沒有絲毫欣喜之意,反而滿是擔憂。唐近樓若是早幾個月聽到這番話,定然微微一笑,任它從耳邊溜走,可是現在聽挑柴長老說起,卻是感同身受一般,覺得心都提了起來。

「你年紀太輕,就算你平日練功再努力,終究還是太年輕。江湖上的年輕高手,我見過太多,我最擔心的就是你心氣如同武功一般,越來越高,那時候,若是一朝受挫……」挑柴長老沒有說下去,唐近樓卻明白他的意思,挑柴長老目光複雜的看著他,說道:「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優秀的多,我說過,內功沒了,你總能練回來的。你年未及弱冠,難道會懷疑我說的這話么?」

唐近樓淡淡一笑,挑柴長老哪裡能想到,他已經身中奇毒,若是沒有辦法解救,此生都難以再練出真氣!

這時候沖虛道長呵呵笑了起來:「師弟,唐賢侄,有什麼話,我們到前面歇下來在慢慢說不遲。」

挑柴長老轉過身來,拍了拍唐近樓,說道:「正是。小唐,你跟我們一起。」唐近樓看了眼蘇雁月,說道:「求之不得。」

唐近樓和蘇雁月二人都是步行,沖虛道長三人自然也不會坐在馬上,都下馬牽著走。沖虛牽著馬,走在唐近樓旁邊,他下馬走路,雖然仍是彎腰駝背,但步履矯健,顯出了極高的修為,反而是體虛的唐近樓最為吃力。

唐近樓問道:「三位前輩出湖北,是要往何處去?」沖虛笑盈盈答道:「貧道欲往少林一行,拜會方丈方正大師。」唐近樓吃了一驚,武當掌門去見少林方丈,這可不是說大家好朋友,有時間聚聚會這麼簡單。當下說道:「晚輩耳聞方正大師佛法精湛,仰慕已久,可惜至今無緣拜會。」

這算是一句客氣話,但沖虛卻「哦?」了一聲,說道:「唐少俠也研究佛法?」

唐近樓楞了一下,說道:「佛法萬千,高深莫測,晚輩平日里也多受其益。」這倒不算是假話,唐近樓確實對佛法偶有了解,只是要說精通,卻還遠得很。

沖虛笑道:「方正方丈最喜與人討論佛法,少俠若是於佛學有悟,卻是可與方丈同論一番。」

唐近樓一怔之下,還沒反應過來,旁邊那挑柴長老已經笑道:「師兄,你每次與方正大師論道出來,都閉口不言輸贏,我們總是猜測,現在可不用猜了。」沖虛一怔,挑柴長老說道:「師兄你都開始找幫手了,看來定然是輸得厲害。」

沖虛微笑不語。

另一個長老搖頭說道:「這可不對。佛法萬千,道法亦是萬千,師兄與方正大師論道,定然難得說到一起去,大師要講佛,師兄卻只懂道法,所以說來說去,最後還是誰也沒有說贏對方。」

挑柴長老搖頭道:「師兄都曾說過說,你我都只懂劍術,不通道學,既然不懂,又怎能知道佛法與道法全然不同。」

沖虛搖頭微笑,轉眼瞥見唐近樓淡淡的笑容,心中一動,問道:「唐少俠有何高見?」唐近樓說道:「我曾經聽恆山派的定閑師太說過,世間萬法,殊途同歸。道長和方正大師都是當世高人,定然共通之處極多。」

沖虛笑道:「貧道和方正大師論道,的確受益匪淺。」

挑柴長老說道:「是極,我只知道高深的武功都是殊途同歸,到沒想到世間萬法都是如此。這樣看來,師兄想必輸的不是太慘。」

唐近樓瞥了他一眼,心道:「為何前輩他老是說沖虛道長的輸贏呢?」

沖虛道長搖了搖頭,淡淡道:「我與方正方丈都是修行中人,輸贏之事,又怎麼會關心。」看了他一眼,說道,「快些走吧,快到正午了。」轉過頭又對唐近樓說道:「唐少俠身體有恙,不如上馬……」

唐近樓搖頭道:「在下雖然內功大損,但總算年輕力壯,道長不需擔心。」沖虛微微一笑,也不強求。眾人稍稍加快了一些,唐近樓自然不肯落後,蘇雁月在一旁,悄悄的牽著他的手,手上真氣汩汩,卻不知道這根本幫不了唐近樓的忙。又過了一會兒,唐近樓額頭上已經微微見漢,忽然間腦中一暈,轉瞬恢複,唐近樓心中一驚:那毒又發作了。念頭剛起,眼前一黑,整個人竟然向前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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