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盈盈從回到船艙之中,片刻之後,優雅的琴聲從船艙之中傳出,聲音平緩柔和,像是母親的雙手撫摸在自己的身上。唐近樓知道任盈盈這是在以琴聲助自己調理內息,閉著眼睛,放鬆精神,只過了一小會兒,眼皮漸漸沉重,腦海中一片混沌,整個人漸漸深睡過去。
再醒來時,唐近樓已經躺在了船艙里,右手搭在船艙的帆布上。唐近樓伸手,將帆布拉開一角,漫天的星輝頓時灑落進來。唐近樓看著頭頂那一輪彎彎的月亮,心中無喜無悲。小船靠在岸邊,那艄公不知去了何處休息,任盈盈背靠在船艙的另一側,閉著眼睛休息。
唐近樓看了他一眼,用手撐著地站了起來,出了船艙,到船頭坐下。
抬頭看了一眼月亮,自言自語道:「子時快到了吧?」雙手一引,開始緩緩吐納。只是一個呼吸之間,唐近樓已經深深的皺起了眉頭,定了定神,再次小心的開始吐納,但也不過是片刻之後,唐近樓頹然停了下來,心中已經有了驚懼之意。
「我真氣並非全部被任我行吸走,為何殘餘的真氣竟然無法控制?」
「之前我一直以為是因為受了重傷,體內臟腑受損因此真氣不行,但現在看來,恐怕並非如此。」
唐近樓細細思量,不知不覺間,冷汗已經流了下來。
艙門間一個人影晃動,唐近樓看去,說道:「你怎麼醒了?」
任盈盈看著他,說道:「怎麼了?」
唐近樓沉默了一下,搖了搖頭,說道:「沒事。」任盈盈沒有多說話,轉身走進船艙中,過了一會兒,那平和親近的「清心普善咒」又響了起來。唐近樓跟任我行激戰,任我行將唐近樓內功廢掉,唐近樓卻刺傷了任我行的眼睛。任盈盈因為情況緊急,救下了唐近樓,但心中無論如何,也還是擔心著自己的父親。
聽著任盈盈彈奏的琴聲,唐近樓卻沒有之前的放鬆,閉著眼睛,卻只是細細的思索,究竟自己為什麼不能夠重新調動自己的內力。
忽然間一個念頭閃過:「難道是藍鳳凰的毒?」
這個念頭一起,唐近樓登時心往上一提,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恐怕是不太妙了。如果是因為藍鳳凰毒藥的緣故,才讓他無法控制自己的殘餘真氣,那重新修行內功的想法,也只能是個笑話。
更重要的是,如果之前這毒藥是因為唐近樓的內功才得到克制的,那麼藍鳳凰給他的解藥也極有可能因為他內功被廢而打一個大大的折扣。
如果當真是如此,那這毒……
唐近樓皺起了眉頭,心中竟然微微有了些茫然。
任盈盈專心的彈著琴,偶爾瞥一眼坐在船頭上靜靜發獃的唐近樓,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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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行了幾日,這天船行到武漢口,唐近樓在船頭,遠遠的看到一個人,心中驚訝,轉頭對艙中說道:「你信中是讓我師父派人到這裡還接我么?」
船艙中卻沒有絲毫聲音,唐近樓心頭一動,掀開帆布一角,向裡面看去,只見船艙之中空空蕩蕩,已經沒有任何人。
唐近樓看著船尾的艄公,大聲道:「那位姑娘何處去了?」
艄公回答道:「那位姑娘今天一早,留下船錢,已經獨自下船去了。」
唐近樓怔怔無語,他習慣了一直坐在船頭,等著任盈盈彈琴為他理氣或者偶爾出艙來跟他說會兒話的生活,竟然沒有發現任盈盈已經離開。
唐近樓站起身來,往船艙中走去,他的內功雖然已經離全部被廢掉也差不了多少,但身體卻是漸漸有了起色,行卧坐立,都已經跟常人差不了多少。
船艙之中,並沒有什麼東西,唐近樓的包袱靜靜的放在桌上,至於任盈盈的七弦琴等,自然已經不在。桌上放著一張紙,唐近樓眉頭動了動,上前拿了起來,只見上面寫著四個大字「後會無期」。後面卻又有一排小字,看起來是後來添上去的。
「小心一些,我父親若是再看見你,定然會殺了你的。」
唐近樓默然放下信紙,心道:「他若是再來,也未必能保住另一隻眼睛。」隨即苦笑著自言自語:「我現在連內功都已經被他廢掉了,還有什麼資格沾沾自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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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船身一震,隨即艄公在外面說道:「公子,武漢口到了。那位小姐說,送您到武漢口就好。」
唐近樓走出艙去,向艄公道了聲謝,隨即下了船。
遠遠地一個人已經跑了過來,唐近樓就站在那裡等著她跑近來,站到了自己的面前,才笑著招呼道:「雁兒。」
蘇雁月站在他面前,緊緊的盯著他,眼神中水波流轉,一分是高興,剩下卻有九分是擔心憂慮。
「表哥,你怎麼樣了?」
唐近樓笑道:「你看呢?」
蘇雁月看了他良久,顫聲道:「你是受了內傷么?」修鍊內功之人,往往光華隱隱,眼珠之中,珠圓玉潤,瑩瑩有光華,除了內功已經到了返璞歸真境界的大高手和身染怪症之人外,人人如此。但唐近樓此刻臉色蠟黃,臉有病容,眼中黯淡無光,分明是遭受過大的內傷的表現。
唐近樓微微一笑:「沒錯,我跟任我行打了一架,差點死在他手裡。」
蘇雁月顫聲道:「我聽師兄們說,那任我行是魔教從前的大魔頭,你怎麼會惹上他的?」上前攙住唐近樓的胳膊,說道:「表哥,我們先去城裡吃飯吧?」
唐近樓道:「也好。」
兩人挨在一起,順著官道慢慢向城裡走去。
蘇雁月道:「你的信到了華山後,是幾個師兄拆看的,師父並不在山上,所以我跟師兄們說過之後,才到這裡來的。」唐近樓苦笑道:「師父不在山上么?」唐近樓內功一絲一毫也用不出來,現在想得就是比他多出幾十年紫霞功修行經驗的老岳能夠找出幫他的方法來,沒想到岳不群竟然沒有在華山。
蘇雁月道:「師父師娘他們在嵩山與左盟主商議過事情後,就離開了嵩山,後來只是送了封信回來,說是要拜訪其餘四派,有要事商議,那封信本來也是給你的,只是你當時也不在山上,眾位師兄怕是師父有要事吩咐,所以將它打開看了。」
唐近樓苦笑道:「這麼說,師父他們去了哪兒,我們都不知道么?」心道:此刻回到華山,岳不群若是不在,那這傷可能又要拖上一陣子了。但一想到華山,唐近樓心頭忽然一動:該死,我怎麼忘記了風太師叔。
風清揚的內功造詣,唐近樓已經見識過,他雖然已經歸隱,但唐近樓若是病重,他也未必就不會出現。有個希望總比沒有好。
蘇雁月沉默了一下,點了點頭,忽然說道:「表哥,你的傷,是不是很重?」
唐近樓看著她擔心的表情,終於嘆了口氣,道:「你看一下,就知道了。」蘇雁月幾乎有些害怕的將手搭在唐近樓的手腕上。片刻後,她就臉現茫然之色,又過了一刻,蘇雁月終於反應過來,臉色頓時白得嚇人。
「這,這就是他們說的『吸星大法』嗎?」
唐近樓將蘇雁月抱入懷中,安慰道:「沒事的,雁兒,我總有一天還能練回來。」只是此刻他說出這話,也僅僅是用來安慰蘇雁月的,連他自己,也沒有什麼把握。
蘇雁月將頭埋在唐近樓懷裡,喃喃道:「他們說起任我行的時候,我就擔心的很了,表哥,你連內功都沒了,怎麼還笑得出來?」
唐近樓拍著蘇雁月的後背,正要安慰她,官道之上,得得得得行來三匹馬,三人騎在馬上,馬兒漫步而來,甚是悠閑。走得近了,唐近樓一眼認出,其中兩人竟然是武當的兩名長老!
唐近樓拍了拍蘇雁月,鬆開她,遠遠的向三人行禮道:「前輩。」
中間馬上,一個彎腰駝背的老者看了旁邊一人一眼,那人看著唐近樓,咦了一聲,說道:「小朋友,怎地兩月不見,你變成了這幅模樣。」轉過頭來,對那老者說道:「掌門師兄,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華山派的唐少俠。沒想到在武漢口碰到他,這可真是巧得很了。」唐近樓心頭一驚,沒想到這個彎腰駝背的小老頭竟然是武當掌門,沖虛道長,當即又向他行了一禮。沖虛連連擺手道:「不必拘禮。」三人下了馬來,沖虛眯著眼睛,看了唐近樓兩眼,也是咦的一聲,說道:「唐少俠似乎內傷頗重,可否讓老道一觀?」
唐近樓道:「晚輩求之不得。」
沖虛微微一笑,上前捏住唐近樓脈門,只是片刻,就已經鬆開,嘆道:「竟然是吸星大法。」驚奇的看著唐近樓,說道:「少俠見過任我行?」
唐近樓苦笑道:「晚輩一身內功,都折在了他的手裡,怎會沒有見過。」當下將那天在茶棚之事,講了出來,只是略去了任盈盈救她一段,也順便略去了向問天這個人物,只說自己是跌跌撞撞自己逃出來的。
沖虛一直都緊緊盯著他,眼中光華隱隱,旁邊那時常偽裝成挑柴漢子的武當前輩已經皺眉問道:「吸星大法一旦出手,被制者連動也難動,你用得什麼招式,竟然能夠傷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