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雁月接過曲譜,細細觀看,但看到中間時,已經眉頭緊皺,唐近樓擔心的看著她,只見她看了很久,額頭上微微見汗。樂厚等不耐煩,叫道:「姑娘看完了沒有。」蘇雁月回過神來,失魂落魄的將樂譜遞給唐近樓,說道:「表哥,我,我不成。」唐近樓擔憂的看著她,只見她目光竟然有些空洞,裡面滿是擔心憂懼,甚至有些絕望之意,知道她在這短短的片刻,心力消耗過甚,已經損傷了心神。
唐近樓心疼的說道:「不成就不成,有什麼大不了。你要好好休息一下。」將她扶到定逸師太那邊坐下,請定逸師太代為照看,這才過來。
唐近樓唯一一次聽笑傲江湖曲時,是在衡山城外,那時候曲陽和劉正風二人琴簫合奏,將這首曲子演繹的淋漓盡致。當時他們身處瀑布旁邊,但琴簫演奏之下,竟然連飛瀑直下的聲音也難以掩蓋琴聲簫音。這絕非二人刻意賣弄,而是這首曲子實在太過精妙,二人心力一催,內功自然勃發的緣故。
蘇雁月顯然琴上的造詣還差了些火候,偏偏她又極想幫助唐近樓,因此在短時間內,竟然傷到了心神,疲累不堪。
唐近樓瞟了樂厚一眼,心想,雁兒從小學琴,尚且演奏不出這笑傲江湖的琴聲部分,這福州城內,可還有人有這個本事?
卜沉笑道:「唐近樓,我現在就可以給你將福州城最出名的琴師請來,怎麼樣?」
唐近樓皺了皺眉,冷冷道:「那可要多謝了。」
忽然之前那個搗亂的聲音又響了起來:「還請什麼請?這小子擺明了拖延時間,那定然是辟邪劍譜無疑了,還跟他啰嗦什麼?!」
眾人這下子再無懷疑,這人絕對是專門來跟唐近樓作對的,他說話聲音飄忽,顯然有極強的內功在身,不知道是哪位成名的高手跟唐近樓過不去。
唐近樓卻反而沒有了憤怒之意,他向樂厚問道:「樂師叔,這位朋友,可也是嵩山派的師叔么?」
樂厚臉色不自然的說道:「哪裡的話,這位朋友,絕不是嵩山派的人,我也從未見過。」
唐近樓「哦」了一聲,只聽那人又道:「小崽子不必挑撥,老子不認識嵩山派的高手,就是見不得你一副偽君子的嘴臉罷了!」
唐近樓淡淡說道:「樂師叔,琴師的事情,要麻煩你了。」對那聲音卻是不理不睬,只當是沒有聽見一般。
樂厚向卜沉使了個臉色,卜沉點點頭,正要出門,忽然一個女聲說道:「慢。」眾人尋著聲音看去,只見之前常出言幫唐近樓的那名女子旁邊,一個身穿苗族服飾的姑娘說道:「這位樂先生,可否讓我一觀曲譜。」
唐近樓目瞪口呆,這人竟然是任盈盈。她難道不怕被認出來!轉瞬想到,任盈盈之前一直黑紗蒙面,此時取下了面紗,又混在一堆女子當中,倒是的確不易被認出。
樂厚眉頭不經意的皺了一下,心中有些微不安,他將曲譜遞給任盈盈。又看了看這一起的十多個女子,心中實在是放心不下,忽然問道:「姑娘,你們是什麼門派?」
那二十七八歲的女子美目顧盼,說道:「我們是什麼門派,有什麼關係,莫非你要趕我們出去?」
樂厚淡淡一笑,說道:「不敢,樂某準備倉促,很多江湖上的英雄都沒有通知到,今天能夠自己來的,樂某也十分歡迎,只是……」樂厚看了她一眼,說道,「剛剛樂某說過,今天有一個魔教妖女進了這客棧,我只怕……」
那女子這時卻不看他,轉過頭,對任盈盈說道:「怎麼樣?」任盈盈微微一笑,也不說話,將曲譜遞給她。那女子格格的笑:「那就是沒有問題了。」隨手將曲譜拋給樂厚,樂厚接住,正要說話,忽然感到手心火辣辣的疼痛,撕心裂肺,無可阻擋。
樂厚大吼一聲,將曲譜拋開,伸開雙手,上面已經黑紅一片,顯然是中了劇毒!
樂厚正要下令抓住她,忽然疼痛忽消,手上又由黑轉紅,由紅轉白,瞬間恢複了正常。只聽那女子格格的笑:「你不是要問我的來歷嗎?我可是說了,就看你能不能懂。」
樂厚黑著一張臉,卻是拱手說道:「原來是雲南五仙教的高手,不知道姑娘跟藍教主如何稱呼。」
那女子嬌笑道:「你這人好生奇怪,怎麼關心我的師門來歷來了,難道是看上我了嗎?」他說這句話,說得自然,毫無羞澀之意,與中原女子大不相同。樂厚臉露厭惡之色,冷聲道:「姑娘請自重。」
那女子摸著自己的臉,說道:「可不是我故意說你,你剛剛還在關心什麼什麼劍譜,轉眼間就只想知道我的來歷,難道你要讓這麼多人都在這裡等著你么?」
唐近樓心中暗笑,他自然已經猜到,這人是五仙教的教主,藍鳳凰。
她伸出手指了指客棧內的眾人,樂厚知道跟她說話實在是毫無意義,對任盈盈道:「姑娘,請吧。」看她沒有七弦琴,說道:「可需我派人去買張琴來。」
藍鳳凰道:「不用。」側過身子,身後一名五仙教教眾,手捧瑤琴,規規矩矩的站著。唐近樓心中驚訝,轉瞬想到這可能是藍鳳凰買來送給任盈盈的。
任盈盈一拂長裙,席地而坐。唐近樓抽出洞簫,樂厚從地上撿起剛剛他扔掉的樂譜,遞給唐近樓,唐近樓微微搖頭,說道:「這樂譜,在下時常觀看,早已銘記在心。」樂厚心中不悅,又將它遞給了任盈盈。
唐近樓微微一笑,說道:「請。」
任盈盈微微點頭,只聽「叮」的一聲,琴聲已經想起。這聲音一起,在場的大多數人已經知道,這絕對是一本普通的曲譜,而非什麼辟邪劍譜。只是剛剛雙方劍拔弩張,竟然只因為這樣一本小小的樂譜,看來五嶽劍派可不像他們說的那樣「同氣連枝」。
琴聲飛揚,簫音優雅。
一陣叮叮噹噹伴著嗚嗚咽咽的聲音響起之時,群豪無論是否識得音律,都不禁咦了一聲,只覺得這首曲子的確吸引人。
琴聲忽然高亢,引人奮發,簫音低沉,卻是連綿不絕。高亢之音催人奮進,但低沉之聲連綿不絕,低而不斷,引得人心神不寧。
忽而琴簫之音一變,琴聲叮噹作響,只是陪襯,簫音忽高忽低,似在訴說著一段悠遠的往事。漸漸琴音零落,幾不可聞,簫聲卻是漸漸拔高,直至最頂點時,竟然又高了一線,眾人如痴如醉,心神順著簫音往返高低,顫動不已。
盞茶時間過去,兩人奏完這首《笑傲江湖之曲》,客棧之中一片寧靜,幾乎針落可聞。唐近樓向任盈盈看了一眼,微微點頭。
此時客棧之中,大部分人都不通音律,但人人均是一片痴迷神色,心馳神醉,衷心佩服這首曲子。甚至連大老粗的周國強也瞪大了眼睛,不知在想些什麼。
苗林峰這等喜好音律之人更是心神皆醉,失魂落魄。
良久,眾人回過神來,看向唐近樓的目光又有不同,樂厚心中尷尬,福州之事,其實已經了了,他不過是適逢其會,恰好想整治一下這個華山派的小子罷了。他當然知道辟邪劍譜的事情,也知道辟邪劍譜記載在袈裟上而非書籍。對他來說,曲譜劍譜無關緊要,這次事情,不過抓住眾人的心裡傾向,羞辱一番這個華山派的小子罷了。
可惜,這音樂之美,實在是超出了他的想像。他雖然不通樂理,也聽出演奏這首曲子絕非易事。但也正因為如此,嵩山派的行為似乎在無形之中顯得更加齷齪。
樂厚看了看唐近樓,正要說話,忽聽苗林峰嘆道:「春殘花落,雨聲瀟瀟,鳴泉飛濺,群卉爭艷,間關鳥語,彼鳴我和,人生如此,夫復何求?」苗林峰拱手行了一禮,道:「唐公子,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
唐近樓還禮道:「此曲名曰《笑傲江湖之曲》。」苗林峰喃喃道:「笑傲江湖,笑傲江湖。」忽的拍掌嘆道:「好一個笑傲江湖。」哈哈大笑,轉身向門外走去。樂厚連忙叫道:「苗先生要去何處?」
苗林峰向後擺手,長笑道:「苗某心有所感,就此離去,樂先生恕罪。」身形逍遙,片刻間已經遠去。樂厚心中氣得不輕,臉上卻只得強作笑顏,說道:「苗先生好修養。」
唐近樓怔怔的看著苗林峰遠去的方向,心中忽而生出要將笑傲江湖曲譜抄錄一份給他的想法。樂厚尷尬道:「唐賢侄,此事是個誤會……」唐近樓冷笑一聲,走到任盈盈面前,接過笑傲江湖曲譜,深施一禮道:「多謝姑娘。」轉頭對卜沉說道:「卜師叔,你雖然是嵩山派的師叔,可是今天你明明是查看有沒有魔教妖女,卻變成了搜查我的行李,這算是怎麼回事?我華山派弟子雖然不肖,也絕不敢讓師門令譽有絲毫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