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位俠士,幸會幸會,犬子從小敬仰江湖中各位大俠的事迹,岳大俠的名號更是如雷貫耳……那個,如果讓犬子知道岳先生身份,定然是……定然是激動不已,非要拜大俠為師不可。」唐員外艱難的組織者語言。
岳不群道:「小公子聰慧而靈動,頗具慧根,若是想跟岳某學藝,岳某倒是求之不得。」
唐員外一愣,沒想到岳不群竟然當真露出了收徒的意向,只是他心裡其實對江湖人雖然也是仰視,但比起對當官的那種崇敬又是大大不同,以唐近樓的腦袋瓜子,不用來考科舉怎麼對得起唐家的列祖列宗呢!
他心想岳不群看中的是他練武的慧根,小樓兒讀書,學得好了,將來可以做大官,光宗耀祖,若是跑去練武,練得再好,不知又能有什麼用處。
這些想法在他心頭只是一轉,其實他根本不認識岳不群,更不知他在江湖中的鼎鼎大名,所以根本不可能讓兒子拜在他的門下。更何況岳不群也是隨口一說,誰又能說他這句話一定有什麼深意,或許只是敷衍的應付一下唐員外而已。
唐員外想了這麼多,腦袋竟然漸漸靈光起來,由於與山賊嫌疑者共坐一堂引起的緊張情緒也漸漸緩和下來。再與岳不群閑聊起來,就不像剛才那般的不倫不類,岳不群修養極好,一番交談,唐員外漸漸為之折服。
這時候樓梯上一陣響動,唐員外抬頭一看,說道:「令徒下來了。」岳不群道:「清泉鎮的事還要多謝員外提醒。」唐員外豪氣的說道:「哪裡哪裡,江湖中行走,理應互相幫忙。」
勞德諾近前來,規規矩矩的站著,小聲說:「師父,準備好了。」
「怎地用了這麼長時間?」
勞德諾道:「弟子知錯。」
岳不群溫聲說:「你有什麼錯……德諾,勿需自責。」
「是。」
岳不群隱蔽的瞟了一眼四周的人,心想:不讓我親眼見見「山賊」,你們怎麼會甘心。
※※※
蘇先生原本是個落魄的書生,常年不中之下,漸漸心灰意冷,原想回到家鄉開個學館出師授徒,沒想到這小小的清泉鎮出了一個鄭先生。不僅才學過人,而且還有一個舉人的身份。蘇先生於是退而求其次,開了一家樂坊,平日里教教喜歡音樂的孩子,偶爾還賣一兩件樂器,雖然不足以填肚子,不過他家有良田,倒也不在乎這些。
話說像蘇先生這樣的人,幾次考試不中就不考,有比自己強的人跟自己競爭就不教書,活得一般都是比較遲鈍的。他眼見著鎮子上大部分的人都走了,竟然還穩坐在自己的店裡,心裡雖然有些慌亂,但更多的則是對整個社會的信心。他認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山賊哪兒能這麼明目張胆的來劫掠呢!
最後他妻子實在是忍不住了,帶著女兒硬要拖著他關店走人,他這才勉強感覺到情況似乎有些不對,於是吩咐女人去收拾東西,自己當然是坐在門口望風了。
鄭氏夫人就是這個時候過來的。蘇先生反正等著也是等著,於是帶著鄭氏選購樂器,準備做好今天的最後一單生意。
「唐夫人想要的是什麼樂器?」蘇先生一邊向鄭氏介紹自己店裡的「精品」,一邊詢問道,了解顧客的需求,對生意有決定性的作用。
「這……我想想,簫或者琴,都可以。」鄭夫人顯然還沒有決定。
蘇先生雖然做人比較遲鈍,但絕不是笨,看到這種情況,眼珠一轉,提議道:「這裡的都是家裡請的師傅趕製出來的,不適合夫人的身份,我店裡還有一些精品,不如我去取出來讓夫人看看。」任何商店都有這種精品存庫的習慣,這既是慣例也是安全需要,不過清泉鎮這麼個小地方能有多精的精品還是值得商榷。
鄭夫人確實沒有看到中意的,於是點點頭,蘇先生微笑著告辭,掀開一張門帘,消失了。鄭夫人一個人仍然是打量著店裡的樂器,希望能有心儀的出現,可惜她註定要失望,剛剛蘇先生說的很清楚了,這些樂器都是他家裡的工人趕製出來的,哪裡會有精品。
不一會兒,蘇先生出來了,一起出來的還有他的家眷,一個風韻猶存的婦人和一個八九歲,粉雕玉鐲的小姑娘。婦人手中提著包裹,顯然是準備出遠門,她向著鄭氏微微一福,拉著女兒站在了一邊。
鄭氏當然知道是怎麼回事,現在都在逃難呢!蘇先生將手中抱著的兩樣東西放下,說道:「夫人見諒,本店不是什麼名店,真正算得上精品的只有這兩樣東西了。」
鄭氏低眉看去,只見蘇先生擺在桌子上的兩樣樂器,一件是一隻長簫,通體翠綠,鄭氏忍不住用手觸摸,只覺入手非竹非玉,不知是什麼做的。另一件則是一架古箏,黑檀木所制,上面的刻紋隱有古風。鄭氏臉上露出笑容,這兩件樂器當真是好東西。
蘇先生眼睛微微眯著,笑道:「這兩樣是我早年認識的一位朋友在去年為我做的,這門制器的手藝雖說不是天下無雙,但絕對算得上是此道高手!這兩樣樂器雖然不是什麼名器,但也稱得上是一等了。」
鄭氏眉開眼笑,她沒有那麼多心機,在手頭寬裕時,從不扯動嘴皮子壓下那麼一兩二兩的價來。當下笑道:「這兩樣都很不錯,我就選這隻簫吧。多少錢?」蘇先生報個價格,鄭氏直接取出銀票,拿給他找補,這樁買賣做的快捷無比,兩邊都覺得十分滿意。
這時候門口腳步聲響起,一個小小的身影閃進來,接著想起唐近樓急切的聲音:「大姨,你在這裡,快跟我回去。」
唐近樓從後門偷偷溜出來時街上已經比早上更加冷清了,大堂里虎視眈眈的陌生人,冷清的街景,讓他心裡結了一層寒霜。只有摸著腰間的匕首,才能帶給他些許的安全感,只是他也知道,如果碰上的山賊流盜,他拿著匕首也絕不是人家的對手。到時候,橫屍街頭……甚至剝皮作為警告!
唐近樓不由得遍體生寒,可是他的心卻更加的冷靜。找到大姨,將她帶回去,然後和父親一起出來,就算在大堂里演的不太到位也沒有關係。只要上了馬車,天高地遠,一家人就算安全了。他走時已經確定過,那些陌生人為了不引人注意,沒有騎馬。可是這樣反而讓唐近樓幾乎確定他們的身份,什麼都沒有,難道就為了在清泉鎮最危險的時候來喝早茶嗎?
至於說他們會不會是捕快。唐近樓搖了搖頭,這要是2008年我就信。
鄭氏見唐近樓臉上有些藏不住的焦急,額頭微微冒汗,心裡緊張了起來:「怎麼了?是不是來福回來了,是不是他帶來了不好的消息。」唐近樓一愣,鄭氏問的問題跟母親一模一樣,不愧是親姐妹,他搖搖頭,說道:「不是,不過也差不多了,我們邊走邊說。」順便轉頭向愣在一旁的一家三口說道:「蘇先生,你們趕快悄悄地離開吧,千萬不要聲張,我只怕那些傳聞已經成真了,現在已經有陌生人在我們鎮子上了。」蘇先生道:「我看現在大家都在往外跑,怎麼還會有陌生人到鎮上……」他忽地明白過來,一下子臉色變得煞白,「這這這……這該如何是好?」
鄭氏見他心焦,母女倆也是手足無措的樣子,心中也是低落,說道:「蘇先生,你們快出鎮去吧。」蘇夫人顫聲道:「可是,我們沒有馬,如果他們已經來了,我們,我們……」唐近樓道:「放心吧,那些只不過是前哨,真正的馬賊還早著呢。」這是句大實話,而且這話一說出來,唐近樓自己的緊張情緒已經緩解了不少。的確,馬賊還沒出現呢,一切都不過是他自己的推斷而已。就算這些陌生人真是賊人一夥,他們逃出去的希望也是很大。
蘇先生搖搖頭,道:「也罷,是聲是死,就由老天來決定,我們只要努力爭取過,就算是死,也總是一家人死在一起。」蘇夫人笑笑,輕輕的靠在蘇先生身上,她另一隻手拉起了女兒,小女孩年紀尚輕,並不十分清楚發生了什麼,可是她感覺到了家人情緒的低落,也是面色肅然。
唐近樓歉然看了蘇先生一眼:「告辭。」拉著大姨出了店門。如果徐伯準備了兩輛馬車的話,如果徐伯多準備了兩匹馬……他一定會忍不住讓蘇先生跟自己一家人一起離開。只可惜,現在他只能和大姨一起,祝他們一家人好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