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二、黃河落盡走東海,萬里寫入襟懷間

——評楊欽歡總策劃,何建明、程賢章主編的《中國治水史詩》

孟繁華

如果在晴朗的天空從北京乘飛機到烏魯木齊,俯瞰大地時我們會看到什麼?我們看到的是北中國廣袤無垠赤裸的大地——到處是水的形狀,但除了黃河遊絲般地流淌外再沒有多少像樣的水系。在所有的資源危機中,水危機已經成為中國、特別是北方最大的危機。2011年的春天,北方又一次持續乾旱,有些地方的無有效降水時間創了歷史新高。北京入冬以來連續三個月沒有有效降水,成為一個名實相符的「無雪的冬天」。但是,對於普通民眾而言,旱情的焦慮遠不及房價或股市的沉浮更敏感。這更從另一個層面反映了我們的危機:水資源危機意識的匱乏。一方面是持續的乾旱,缺水;一方面是突如其來的洪水災害、水污染、水浪費。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從古至今,一個「水」字,成了我們這個民族最大的隱憂。歷史上,平均每兩年就發生一次較大水災或嚴重乾旱。乾旱缺水、洪澇災害、水污染和水土流失等四大水問題仍然是制約中國社會、經濟可持續發展的突出瓶頸,除水害、興水利,始終是中國現代化進程中的一項重大戰略任務。因此,治水歷來是治國安邦、興國富民的大事。大概也正是緣於這一因由,楊欽歡擔任總策劃,何建明、程賢章兩位著名作家聯袂主編了這部規模宏大、氣勢雄偉的《中國治水史詩》。當代文壇近百名作家參與了寫作。因此,這又是一部「兵團」式的集體寫作。它是「宏大敘事」,但這個宏大敘事與我們每個人有關。在我看來,這部宏偉著作的價值起碼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認識:

如果說治水是國家的水利工程,那麼,《中國治水史詩》就是講述國家古往今來治水的文化工程。《中國治水史詩》主編之一何建明在回答記者時說:《中國治水史詩》就是這樣一個能夠引發作家強烈衝動繼而激發寫作激情的好題材,所以出現了沒有加入的作家想加入、已經參與的作家希望將文章寫得更好的感人場面。除了獨具深度、廣度的好題材吸引作家外,身居梅州山區的兩位「智者」也讓眾多作家折服——一是廣東梅雁水電集團創始人、董事長、總經理楊欽歡,二是老前輩、著名作家程賢章。在沒有見到楊總之前,我和不少作家一樣通常地認為他只是在經濟上對這本書的編輯、出版給予支持,但通過深入交流我才發現,楊總更多的是從國家的「文化戰略」和「文化理念」的更高層面去看待這件事,他以客家企業家獨有的胸懷尊重作家,讓作家的價值得到充分體現,從而贏得了大家鼎力相助、共襄文化盛舉。程老雖然已年屆八旬,但仍然滿懷激情、不知疲倦地當起「空中飛人」,進汶川地震災區、闖新疆火焰山、跳東北大冰窖,一年行程逾5萬公里,為的是召喚更多的名家參與這項偉大的文化工程。他們用自己的實際行動感染和召喚著大家,讓大家自覺為這項巨大的文化工程添磚加瓦。

無論主編還是具體參與的作家,他們巨大熱情的背後,顯然隱含著他們的家國關懷和憂患意識。作家陳桂棣在《淮河的警告》中,以憂鬱的筆觸記述了淮河水系被破壞的過程。淮河是中國最難治理的河流。新中國成立後,中國政府就決心「一定要把淮河修好」。但淮河的問題一言難盡。如果說自然的力量改變了淮河水系,使無數支流不能入淮、湖泊淤淺或荒廢,那麼「沿淮四省大張旗鼓『關停並轉』草漿造紙企業時,在靈璧,一個大上快上造紙廠的計畫卻在緊鑼密鼓地實施」,則是人為的破壞。並最終導致了1994年7月那噩夢般的日子:

七月二十八日凌晨,被連天乾旱和高溫折磨得精疲力盡的盱眙人,一覺醒來,嚇呆了:平日黃綠色的淮河,突然變成了醬油色;渾濁不堪的水面像塗抹了一層又厚又怪誕的油漆,浮蕩著白花花的泡沫,奇腥惡臭;隨處可見的死魚無不翻瞪著恐怖的眼睛,像在怒問蒼天。

這可是盱眙人民維繫生命的唯一飲用水源啊!

儘管在這前一天,縣政府發布了一個關於淮河遭受嚴重污染的通告,通知居民抓緊儲水,縣自來水公司供應的水將不能飲用,但大家並沒有把這事放在心上。因為,進入八十年代以來,淮河水污染的事故就時有發生,十年間已相繼出現過十幾起。每次咬咬牙就過去了。但是,這一次,連發布通告的縣政府官員們也大出意外:想不到「嚴重污染」竟「嚴重」到了這種程度!

淮河上游居然下泄了兩億立方米污水,在淮河下游形成了一個上自安徽五河、下至洪澤湖口的一百多公里長的污染團帶。這是我國有史以來,在一條河流上出現的最長的一次污染團帶。它造成的後果是:盱眙頃刻之間陷入滅頂之災。「工廠停產。商店關門。夏秋兩季農業絕收。靠打魚為生的一萬一千多漁民,由於網箱養殖全軍覆沒,債台高祖,場面凄慘。」這只是淮河悲慘景象的一個場景,苦難的水中國類似的悲劇不斷上演。

黃河是中華民族的母親河,她是中華民族的象徵和圖騰。她孕育了中華民族的古代文明,養育了無數中華民族的優秀兒女。同時,黃河也是一條充滿了苦難的河流。有記載的黃河史,從先秦到民國期間,黃河決口達1593次,改道26次。黃河的災難還不僅是洪澇災害。為了解決黃河決口問題,20世紀60年代初期,曾在山東博興、墾利兩縣歷時八年開展了一個「黃河南岸展寬」工程。將這一河段平均展寬3.5公里。「這是黃河人的大手筆,這來自於黃河人的眼界和氣量,這樣的工程在舊中國是無法想像的。打開工程用料記錄冊,我們可以看到如下記載:累計修做土方3189萬立方米,石方7.89萬立方米,耗鋼材2216噸,木材6000立方米,水泥……這是一串長長的驚人數字,在這些數字背後包含了一個更驚人的用工數字。上個世紀60年代初,人民還沒有解決溫飽問題,在機械化程度極低的情況下,修建這樣的大工程,其難度有多大不言自明。」這是張煒、李亦在《大河徙——黃河口筆記》中描述的情形。但是,人不一定勝天:「南展工程像人們在窄河道上撒開的一張大網,20多年來,連一條小魚也沒有逮到,更別說黃河這條大魚。這項耗資巨大,費時、費力的大『險工』,從上世紀70年代末建成至今,卻一次也沒有使用過。是黃河變乖了,還是她故意放鬆人們的警惕,擇機再來一場更大的洪決?人們不得不重新審視這項工程,審視當初的選擇。」當為了解決決口展寬河道時,黃河已經隔三差五地斷流了。「此後28年里,黃河有22個年頭出現斷流,累計斷流1079天,5000立方米/秒以上的流量少見,10000立方米/秒的流量幾乎不見,20000立方米/秒的流量基本就是傳說了。」類似的情形還有:黃河斷流居然是三門峽水庫直接導致的:「三門峽水庫還將過去發生在下游的災害提到了中上游,1968年渭河在陝西華縣決口,造成大面積淹沒。渭河也成了地上懸河,對關中平原造成嚴重威脅,災難直逼西安。2003年8、9月間,陝西渭河流域普降大雨,導致渭河洪水倒灌南山支流,造成多出決口,使渭南市的直接經濟損失達23億元,約57萬人受災,損失慘重。」就是這樣一條讓人喜憂參半的母親河,她的變數也讓人無措手足:任其流淌,不知何時就決口,防患未然展寬河道,她又斷流了。這也誠如作者所說,即便在沒有災害的年景:「幾十年的平安,對於黃河來說只是瞬間休眠,等她從休眠中睜開雙眼,她還會精神百倍地發動各種決溢事件,讓人們措手不及。回顧過去的各種應急工程,大都治標不治本,著眼長遠,使母親河永久平安才是黃河人的當務之急。」

這就是中國作家的家國關懷與憂患意識。已過古稀之年的報告文學作家李林櫻,在本書中寫有《天下奇功都江堰》一文。她對「作為真正的世界奇蹟」的都江堰,給予了沒有保留的讚頌謳歌。這是一篇報告文學,同時也是一篇總結都江堰建造、功能、管理經驗的綜合的科學論文。事實上,李林櫻在讚頌都江堰之前,寫有多部與現實生活密切相關的報告文學作品。特別是她的《生存與毀滅——長江上游及三江源地區生態環境考察紀實》,以翔實的材料和振聾發聵的筆觸,描述了三江源地區的生態危機,那是一部真正的盛世危言。《生存與毀滅》表達的主題,與《中國治水史詩》一脈相承。書中記錄和提出的問題,對於環境的污染和破壞,我們已經在各種傳媒的報告中耳熟能詳。殘破的草場、沙化的土地、乾涸的河流等,在現實生活中被兌換為揚塵天氣、沙塵風暴和用水短缺等切實的體驗。這來源相同的信息,使我們對生存狀況的焦慮感和危機感與日俱增。但是當李林櫻教授將她的《生存與毀滅——長江上游及三江源地區生態環境考察紀實》展現在我們面前的時候,我們還是為書中所記錄的內容深深震動——「生存與毀滅」,這不是猶豫的丹麥王子的台詞,不是可供我們良久思忖之後再做出選擇的提示;它是一聲危機的吶喊,是一面聲音的旗幟。

這雖然是一部命題作文,但也可以看作是身懷使命的和「臨危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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