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雨中 三

「請去看看修一在嗎?要是在,叫他來一下……」

「是。」

英子拿出一面小鏡子,遲疑似的說:「掛著一副奇怪的臉,真難為情哩。再說,我來告密,絹子大概也知道了吧。」

「哦,是嗎。」

「為了這件事,哪怕辭掉眼下這家店鋪的工作也可以……」

「不!」

信吾用了辦公桌上的電話。有其他職員在,他不願意在房間里同修一照面。修一不在。

信吾邀英子到附近的西餐館,他們從公司里走了出來。

個子矮小的英子靠近信吾,抬臉仰望著信吾的臉色,輕聲地說:「我在您辦公室任職的時候,您曾帶我去跳過一次舞,您記得嗎?」

「嗯。你頭上還扎了一根白緞帶呢。」

「不,」英子搖了搖頭。「扎白緞帶是在那場暴風雨後的第二天。那天您第一次問到絹子的事,我好不為難,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是這樣嗎?」

信吾想起來了。的確,當時從英子那裡聽說:絹子的嘶啞聲很有性感。

「是去年九月份吧?後來修一的事,也讓你夠擔心的啦。」

信吾沒戴帽子就來了,烈日當空曬得也夠嗆。

「什麼也幫不上忙。」

「這是由於我沒能讓你充分發揮作用,我這一家可真慚愧啊。」

「我很尊敬您。辭掉了公司的工作,反而更留戀了。」英子用奇妙的口氣說了一句,久久才吞吞吐吐地繼續說下去:「我對絹子說,你可不能把孩子生下來啊。

她卻說,你說什麼?別太狂妄了,你不懂,你這號人懂得什麼?別多管閑事啦。最後又說:這是我肚子里的事……「

「唔。」

「這種怪話是誰托你來說的?如果要讓我同修一分手,除非修一完全離開我,那就只好分手,可我還不是可以獨自將孩子生下來嗎?誰都不能把我怎麼樣。你要是問孩子生下來是不是就不好,就去問問我肚子里的胎兒好羅……絹子認為我不懂世故,嘲笑我。儘管這樣,可她卻說,請你別嘲笑人。絹子可能打算把孩子生下來哩。事後,我仔細想了想,她同陣亡了的前夫沒有生過孩子嘛。」

「啊?」

信吾邊走邊點頭。

「我動肝火,才那樣說的。也許不會生下來吧。」

「多久了?」

「四個月了。我沒有察覺,可店裡人都知道……傳聞老闆聽說這件事,也規勸她最好別生。絹子因為懷孕,被迫辭職太可惜了。」

英子一隻手撫摸半邊臉,說:「我不懂得。只是來通報一聲,請您和修一商量吧……」

「唔。」

「您要見絹子,最好早點見。」

信吾也在考慮著這件事,英子卻說了出來。

「哦,有一回那個女子到公司里來,還跟絹子住在一起?」

「是說池田嗎。」

「對。她們哪個年歲大?」

「絹子可能比她小兩三歲吧。」

膳後,英子跟著信吾一直走到公司門口,微微一笑,像是要哭的樣子。

「就此告辭了。」

「謝謝。你這就回店裡去嗎?」

「嗯。最近絹子一般都提前回家,店裡六點半才下班。」

「她沒去店裡,這是沒料到的啊。」

英子似是催促信吾今天就去見絹子。信吾卻有點泄氣。

他即使回到鎌倉的家,也不忍看到菊子的臉吧。

修一有情婦期間,菊子連懷孕心裡也感到窩火,出於這種潔癖,她不願生孩子,可做夢也想不到這個情婦竟懷孕了。

信吾知道菊子做人工流產後回娘家住了兩三天,返回婆家後同修一的關係變得和睦了,修一每天早歸,似很關懷菊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

往好里解釋,修一也許會被要生孩子的絹子所折磨,從而他疏遠絹子,以此向菊子表示歉意吧。

然而信吾的腦海里彷彿充斥著某種令人討厭的頹廢和悻德的腐臭。

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產生的呢?信吾連胎兒的生命都覺得是一種妖魔。

「要是生下來,就是我的孫子羅。」信吾自語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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