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胡政之:報人逝,報紙亡矣

胡政之(1889-1949)名霖,字政之,以字行。四川成都人。新記《大公報》創辦人之一,任總經理兼副總編輯。

青年查良鏞站在報館宿舍門口,看著胡政之一步一步走下斜坡。他問:「胡先生,你就會回來嗎?」胡回答:「就會回來。」說完淡淡一笑。在這笑容中,查良鏞看到了一種凄然的神色,於是立在門口呆了許久。

《大公報》總經理沒有再回來,連他的名字都漸被湮沒。年輕的《大公報》職員後來成了名滿江湖的大俠,是為金庸。金庸回憶,1948年胡政之親自主持《大公報》香港版復刊,年屆六十的「老總」夜以繼日,和同人們同吃同住,不辭勞苦,「其人格深深感動著年輕後輩,雖然相處只有一個多月,卻永生難忘」。

1948年4月的一夜,胡政之突然病發,離開香港飛回上海就醫。輾轉病榻一年後,他在上海黯然謝世。學者傅國涌稱之為「一個時代終結的象徵」。學者謝泳指出,在《大公報》同人心中,胡先生的離去是一種不祥之兆,在風雨飄搖之際,一個人和一個時代的關係或許有一些暗示。

謝泳認為,半個世紀以後,可以這樣解讀當年胡政之的死:在一定的意義上,胡政之的死,就是《大公報》的死,胡政之的離去,意味著這份「中國最好的報紙」開始謝幕,在隨後的歲月里,《大公報》這個名字仍在,但我們還是要說,《大公報》已經死了。

說《大公報》已死,是懷念一種消亡的傳統。在這個短暫的傳統中,自由知識分子得以標榜「不黨、不賣、不私、不盲」的方針,通過報紙「文人議政」。如謝泳所言,中國近世本有兩個新聞傳統,一個是《大公報》的傳統,一個是《新華日報》的傳統,「兩個傳統,我們留了一個」。

胡政之身上的那種報人風采,也已不可追。

他24歲就當上了章太炎主辦的上海《大共和日報》的總編輯,31歲任名報人林白水主辦的北京《新社會報》的主編,此後又成功創辦了著名的國聞通訊社和《國聞周報》。1926年,他和吳鼎昌、張季鸞共同以新記公司接掌《大公報》。

名報人徐鑄成曾說:「邵飄萍、黃遠生諸先生富有採訪經驗,文筆恣肆,而不長於經營。史量才、張竹平、汪漢溪諸先生工於籌計,擘畫精緻,而不以著述見長。在我所了解的新聞界前輩中,恐怕只有胡政之先生可稱多面手。後起的如成舍我輩,雖然也精力充沛,編輯、經營都有一套,但手面、魄力,似乎都不能與胡相比。」

《大公報》舊人陳紀瀅也說:「文人辦報往往鄙於求利,但是,不考慮從印刷到發行,從廣告到旅費,從營業到銷路,往往就會斷送報紙的前途。以經營為本,以辦好報紙為目的,在經營管理上如此用心,並且創造了一系列獨具風格的辦報經驗,在中國現代新聞史上,恐怕就只有胡政之一人。」

他的同事這樣描述他在報社內的工作:胡政之每日上午處理髮行、廣告等經理事務;下午參加編輯會議,評比各報內容,尋找新聞線索,指令記者採訪;晚上和吳鼎昌(社長)、張季鸞(總編輯)商討社務,研究時事,選擇社評題材,每星期還撰寫幾篇社評。他掌握報社經營的全局,每天工作十一二個小時,習以為常。

後世嘆服,如此既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又能披堅執銳,奮戰采編一線的報人,今何在焉?

胡政之為一代社會賢達,國民黨政府多次邀他做官,他都拒絕了,一生以報人自任。抗戰勝利後他到南京,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試探他是否願意出任行政院院長,拿洋房汽車招待他,他卻謝絕了,自己跑回《大公報》南京辦事處去睡帆布床。他曾言:「我與社會上層人物和達官權貴雖多交往,但只有公誼而無私交,所談皆國內外時勢大事,從不涉私,這樣對於事業是有利的。」

作為報人,他有著被新聞史家方漢奇稱為「在舊中國新聞界並世無兩」的經歷。 1919年,他曾以記者身份,前住歐洲採訪巴黎和會,不僅是到會的惟一中國記者,也標誌著中國記者採訪重大國際事件之始。1945年4月,聯合國成立大會在美國舊金山舉行,他以中國新聞界代表和國民參政會參政員之身份,作為中國代表團成員參會,並在《聯合國憲章》上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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