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53 貝蒂娜夢見了烏七八糟的東西

一個女人坐在一間房間里。她在等待。可是,她並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麼。她穿著一套肉色的、式樣極其講究的時裝。這種顏色很傻,因為當這個女人在長椅上坐下來時,長椅上的甲殼蟲把她的套裝給弄髒了。她平舉著雙腿,這樣很累,但是,對肚子上的肌肉有好處,對鞋子也有好處。地上流著褐色的液體,大約有十公分那麼深,水上孤零零地漂著一片衛生巾。一群老鼠圍著那片衛生巾嬉戲追逐,它們想咬住它。女人身上的氣味很好聞。她的身上透出一股由卡爾文·克萊因設計的CKI號香水的香味,這香味告訴我們,她是一個成功的單身女子。「您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嗎?」女人問坐在門邊上的一個男人。那個男人的身上長滿了毛,他的一隻腳是畸形的。那男人的手裡拿著一頂三角帽。「我叫貝蒂娜·邁爾,我是一個成功的記者,」女人自我介紹道,「我真的不能坐在這兒浪費時間。」那個傢伙的身上發出一股臭味,好像沒有看見她似的。在一起等待了十六個小時之後——不管究竟是等什麼,女人又開始說話了,不然的話她還能做些什麼呢?「我沒有什麼地方可以自責的,」她說道,「我在政治上無懈可擊。我從來沒有拿猶太人開過玩笑。我也從來沒有管黑人叫黑鬼。」她一邊說,一邊打盹,以至於她的一隻腳滑了下來,掉在地上的黏液里。她重新把這條腿舉起來,甩掉了腳上的黏液。她繼續說道:「我寫了許多用謊言編織而成的故事。我讓女人們相信有性高潮和橘子皮似的皮膚。我離開了所有的男人。不過,大家都是這麼做的。天知道,我都說了些什麼啊!」坐在門邊上的那個傢伙把什麼東西咽到氣管里去了,他在咳嗽。就在這個時候門開了,一個東西指著女人說:跟我來。這個東西看上去像一條獵獾犬和米克·克呂格爾的混合物。女人涉過了一片沼澤地,又穿過了幾條走道,被人領到一間房間里。

這間屋子布置得相當整齊。牆上的糊牆紙上印的是由希羅尼穆斯—博斯所作的有關地獄的恐怖圖像。女人坐的那隻皮沙發也許太深、太軟了。不管女人在那隻沙發里如何轉動,她坐的姿勢看上去總是相當難看。一個男人微笑著坐在她的對面。燈光有點兒太亮了,照得人眼睛生疼。在這個屋子裡有一種不知道由什麼東西發出的聲音。這聲音一開始根本就聽不見,稍後還是聽不見。不過,不知道什麼時候人的眼皮會因為這種聲音的緣故而開始顫動。「你把你的一生給糟蹋了,」那個男人說。他的聲音因為太柔和而變得模糊不清。他用他那胖胖的食指對女人威脅道:「現在我們得好好地和你算賬了。」那種持續不斷的聲音逐漸地變得清晰起來,變成了一種音樂。唱歌的是巴塔·伊利赫。女人蜷曲起她的身子。「別,」她耳語般地說道。「那好吧,」男人說著便開始播放另一支歌曲。現在唱歌的是納娜·穆斯科里。女人聽了直冒汗。男人微笑著戴上了從奇波店裡買來的半片鏡的眼鏡(19.9馬克一副)。他朝一個裝著人事資料的夾子里匆匆地掃了一眼,說:「你從來沒有干過什麼正兒八經的事情。你沒有愛的能力。你過著一種毫無意義、令人厭惡、微不足道的生活。」他抬起頭來,透過那副眼鏡望著我。事情當然也可以就這麼算了,但是,職責總是職責。就這樣,女人被開除了。那個由獵獾犬和米克·克呂格爾構成的混合物把女人接走了。他們又重新穿過了幾條過道。女人期待著更加糟糕的事情的到來。但是,糟糕的事情總要讓人久等。一間灰色的小房間,裡面有一張床,一張椅子和一扇窗,窗外永遠是黑夜。女人坐到床上。門被關上了。她在這張床上大約坐了一年。不過,也許是十年。她並沒有變老。她還是三十三歲,還是穿著那套時裝。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後,進來了一個男人。如果女人有心臟的話,那麼她的心臟都快停止跳動了。進來的這個男人赤裸著身體,留著長發,有著一個英俊的男人所擁有的一切。他們倆真是無話不說。他們笑著,互相撫摩著。女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愛。她覺得自己富有,覺得心裡充滿了柔情和幸福。灰色、空虛和無聊,一切都已成為過去。女人躺在男人的身上。溫暖把她給溶化了。突然,男人開始唱起歌來:……你必須為此而付出代價。隨著歌聲,門被打開了,幾隻蜥蠍爬了進來。它們全都跟著男人一起唱了起來:你必須為此而付出代價……有幾隻蜥蠍開始嘔吐,吐在正在啼哭的、赤身裸體的女人身上。那個男人,她那偉大的愛情,吹著口哨離開了房間。女人又在孤獨中度過了好多年。然後,門開了。貝蒂娜醒了。她覺得很難受,她把晚飯都吐在盥洗室里了。然後,她坐在床上,一邊抽煙,一邊想,到了該改變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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