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互保東南 四、為對付湖北巡撫,湖廣總督半夜審訊唐才常

唐才常覺得問這些話真是可笑,不值得回答,況且他與梁鼎芬有約在先,遂閉口不做聲。

張之洞看了這行字後,心裡大舒了一口氣,對唐才常說:「好,本部堂成全你!」

「哼!」唐才常說,「我一個階下囚,能幫他制台大人什麼忙?」

「你為什麼要聚眾造反,你和康有為、孫文是什麼關係,從實招來!」

紙筆拿來了。唐才常接過筆,叫衙役把紙在地上鋪平。唐才常望了一眼兩位主審官後,揮筆在紙上寫道:湖南丁酉拔貢唐才常,為救皇上復仇,事機不密,請死。

唐才常將這兩天在牢房裡想好的兩首七絕一字一句地念著,梁鼎芬邊聽邊記:

剃頭匠高興地挑著擔子過了街,隨著林奎走進了寶順里七號。進了大門後,他又四處張望了一下。這座房子有樓地二層,樓上有四個窗戶,估計有四間房,圍著樓房的四周種著花草樹木,還有鋪著鵝卵石的彎曲小路,是一座很典型的洋樓。剃頭匠邊走邊跟著林奎進了房。這是一個很大的廳堂,左邊、後邊也有房子,估計是廚房餐廳等。

梁鼎芬瞪著眼望著唐才常,心裡罵道:這小子說話不算數,我要讓你死得不痛快!

他附著張之洞的耳邊說了幾句。張之洞連連點頭說:「就按你這個想法去辦。」

巡撫與總督,官銜上雖差了一級,但並不是上下屬,彼此相見,得以平級之禮相待。倘若在平日,張之洞這樣做,於禮儀上不合,但今日這種場合,卻沒有什麼不合的痕迹,反倒與周圍的氣氛相一致。于蔭霖面對著這一切,心中突然有一種底氣不足之感,好像是張之洞在為國宣勞,而自己卻在一旁悠閑似的,未會審,氣勢上已先矮了一截。他匆匆拱了拱手,賠著笑臉:「兄弟來遲了,來遲了!」看了看椅子上躺著的真虎皮,書生出身的於巡撫情不自禁地生出一絲恐怖感來。

唐才常閉著眼睛,讓大根一刀刀地剃著。他是個耐不了寂寞的人,沒多一會兒又問:「你也念過書識過字嗎?」

張之洞站起來,對著兩旁的刀斧手喝道:「把他們押出去!」

唐才常也露出高興的神色說:「師傅停一下。」

梁鼎芬又想出一個主意來:「你不願委屈自己,我也不勉強,如果你能在審訊時說上一兩句兩湖書院曾對你教育甚多,是你自己背棄了師長之教這樣的話,也就是幫了張香帥的忙。」

唐才常摸了摸臉頰,說:「不颳了,不颳了,我要辦事了。」

「你說你是自立會的首領,冒了唐才常的名。」

這于蔭霖半夜三更被弄到總督衙門來,腦子裡本就暈暈乎乎的,不太清醒,面對著這個劍拔弩張的場面,先又輸了一籌,再說原本明天才看卷宗的,眼下被急忙叫來,對案件的來龍去脈一點都不知曉,叫他如何審訊?于蔭霖只聽說這樁案子的總頭目叫唐才常,是從日本回國的洋學生,便硬著頭皮叫了一聲:「誰是唐才常?」

廳堂里的靠背椅上坐著一個壯碩的三十多歲的漢子,見剃頭匠來了,便招招手,說:「給我剃。」

。剃頭匠見那漢子,心中一喜:正是他!原來,這剃頭匠就是大根裝扮的。那天唐才常、傅慈祥進督署時,他遠遠地見過。見眼前坐的正是唐才常,心裡想:原來這個兩湖書院的士子竟是會黨的大頭目,讀書人正路不走走邪路,真可惜。大根小時跟著父親跑江湖,三十六行,他懂一半,於是自告奮勇裝了一個剃頭匠來踏水路,果然一腳便踏進了賊窩。

唐才常用蔑視的眼光看了一眼于蔭霖,仍舊不開口。

「湖南瀏陽人,今年三十三歲。」

唐才常式的在野勤王活動被殘酷地鎮壓了。與此同時,一場由各省地方官發起的官方勤王戲卻在熱火朝天地上演著。

大根本是南皮人,怕引起懷疑,臨時換了南皮的鄰縣。「刷,刷」,大根開始在唐才常的頭上動起刀來。

「家裡的日子還過得下去嗎?」唐才常又隨口問著。

這天傍晚,大根急急忙忙來到督署,對張之洞說:「四叔,這兩天,各個碼頭和通往城內的路口都發現許多神色異樣的漢子,估計他們是來武漢三鎮集結的會匪黨徒。」

這份電報證實了張之洞的判斷。他立即命令湖北新軍統制張彪進一步加強對武漢三鎮的戒嚴,又給大根布置一系列緊急應對措施。

大根說:「老爺,俺命苦,三歲死了爹,五歲娘改嫁,討飯長大的,哪有機會讀書識字。俺是一天學堂門沒進,自家的名字還認不得哩!」

唐才常心裡想:是個不識字的人就好,不然還得提防著他。

頭剃好了,大根又給唐才常修臉。唐才常忍不住又開口閑聊:「聽到你們老家鬧義和團的事嗎?」

只見唐才常緩緩說道:「拿一支筆和一張紙給我!」

當梁鼎芬把與唐才常的談話原原本本地告訴張之洞時,張之洞的心裡湧出一股又恨又敬、又氣又憐的複雜情感來。

第二天下午,一個四十多歲的剃頭匠挑了一擔剃頭擔子來到漢口寶順里。這漢子在巷子口四處望了望,然後敲起手上的小鐵片,一邊喊著:「剃頭,剃頭喲一一」慢悠悠地向巷子里走去。

梁鼎芬早已從唐才常的眼神中看出了他的心思,心裡有了把握:「我知道你既不願害了兒子,又不願得罪你的黨眾,我為你想了一個兩全之策。公審時,既不要你說是冒名頂替,也不要你說兩湖書院的好話,只要你什麼話都不說,任於撫台如何問你逼你,你都不開口。你做到了這點,張香帥就保證此案不牽連你的父母妻兒,你的九歲兒子可以由你的兄弟帶出國門,張香帥可以保證他的安全。」

大根停了手中的剃頭刀。

林奎走出大門,對著街那邊喊道:「剃頭的,到這裡來!」

于蔭霖忙揮手制止刀斧手:「他有話說,讓他說吧!」

傅慈祥從布兜里掏出一張紙來,揉平了,遞給唐才常。大根兩隻眼睛也趕緊瞟過去,這一瞟把他給嚇住了。原來那張紙上蓋的是四個鮮紅印信。一個三寸長寬的方印上面刻的是:中國國會分會駐漢之印。三個兩寸寬五寸長的條印分別刻的是:中國國會督辦南部各省總會關防,中國國會督辦南部各路軍務關防,統帶中國國會自立軍中軍各營關防。

「還認識我嗎7」梁鼎芬面色溫和地問。

自譚嗣同就義後,唐才常早已置生死於度外,雖蹲在牢房裡卻心如常態,照吃照睡,並不焦急,所以看起來,除開衣服撕裂了,髮辮零亂些外,神色依然和平時一個樣。他看了看坐在對面的梁鼎芬,說:「我怎麼不認識,你是節庵山長嘛!」

大根說:「我有辦法。」

說著從口袋裡摸出十文錢來問:「夠嗎?」

「夠了,夠了。」

張之洞也有幾分擔心,見幾秒鐘過後唐才常仍不開口,便轉過臉問于蔭霖:「這班人是死心塌地要與朝廷對抗到底的逆賊,劫牢的匪眾揚言下次還要再來,本部堂以為宜早處置為好,免生意外。於中丞,你看呢?」

這天半夜,江漢道稽查長徐升帶著五十多個兵丁奉湖廣總督之命,並帶著英國駐漢口總領事法磊斯親筆簽署的搜查證,突然包圍了寶順里七號樓。唐才常、林奎、傅慈祥等人正在睡夢中,在一片兇狠的喝叱中被如狼似虎的兵丁捆綁起來,同樓的十餘個自立軍小頭目除一人逃跑外全部被捕。

徐升領著人將樓上樓下六七問房子仔細搜查,在這裡起獲了大批非法物品,包括數千張未發出去的富有票,六十餘支後膛長槍,七箱子彈,一大卷安民告示,以及大大小小的自立軍旗幟、花名冊和下午剛刻好的四顆印信,還有十多封康有為、孫中山寫給唐才常、傅慈祥等人的信件。第二天,又根據線索,在英租界李慎德堂逮捕了十多個自立軍骨幹。

江漢道稽查長徐升初審後,呈文報告張之洞。張之洞面對著這道呈文,整整思考了半天。不是不好定罪,罪證是明明白白的:憑富有票,可定會匪罪;憑槍支彈藥和安民告示,可定謀反罪;憑康有為、孫文的信件,可定康黨孫黨頭領罪。無論哪一項,都是死罪,殺無赦,這是毫無疑義的。張之洞的顧慮有兩個:一是唐才常、傅慈祥這兩個總頭目,就在半個月前還以學生的身分在督署和他聊了一個下午的話,而且說的又是獨立勤王等等。倘若他們在審訊時,對這事大加渲染,那將十分麻煩。第二,按照慣例,這種謀逆大案,必須是總督和該省巡撫同堂共審。湖北省的巡撫譚繼洵受兒子的牽連,前年便革職回瀏陽老家去了,接任的是于蔭霖。

說完這句話,他收起笑容,辭色峻厲地說:「可惜我大業未成。若勤王成功,只怕你到處宣揚還來不及哩!人世勢利,此又是一明證!」

梁鼎芬聽了這話,心裡得意了:「佛塵先生,你犯的是謀逆造反大罪。按國初的律令,是要滿門抄斬的。太后寬仁,即便不殺你的兒子,也要叫地方官嚴加管束。你的兒子能留下一條命為人做奴,便是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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