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試辦洋務 二、朝中有人好做官!張之洞派楊銳進京入朝

一天下午,楊銳拿著一張邸報走進張之洞的籤押房:「香師,有人在說開禁闈賭的壞話了。」

張之洞正在批閱公牘,他放下手中的筆,並不太在意地問:「說什麼壞話?」

「有人上折給太后、皇上。」楊銳將邸報遞了過來。「邸報將這個摺子給登出來了。」

「喔,上摺子啦?」張之洞的神態顯然比剛才在意多了。「給我看看。」

張之洞拿來邸報,認真地看了起來。這是一個名叫高鴻漸的御史上的摺子。摺子上說,近聞廣東開放闈賭之禁,無識粵民踴躍參與,奸商從中操持,牟取暴利,影響所及,遍於士農工商。朝廷鑒於闈賭之害,早在同治初年便已禁止。現有人無視朝命,竟聯絡鼓噪,死灰復燃。請朝廷嚴飭廣東巡撫應予制止,為首者應嚴加懲處。

張之洞輕輕一笑:「高鴻漸是誰,我不認識。他大概還不太知悉內情,話也說得溫和,暫且不管。你給我注意近日邸報,說不定還有厲害的攻訐出來。」

果然不出所料。以後的幾天里,楊銳幾乎每天都在邸報上看到有言及廣東闈賭的文章。這天的邸報竟然並列登出兩篇措辭尖刻的奏章,都點了張之洞的名,也都說這事是張之洞一手操辦的。建議朝廷立即將張之洞革職嚴辦,剎住這股歪風,以維護朝廷掄才大典之尊嚴,而杜絕奸人貪婪無恥之妄念。

張之洞看那上折的人,一個是詹事府的右庶子莫吉文。此人張之洞很熟悉。他是張之洞的同年,先前兩人相處很好。在張之洞做洗馬時,他已是侍讀,莫吉文為張之洞多年學政還屈居下僚而不平。後來張之洞晉陞從二品,反而對張不滿起來,說他是靠堂兄的力量走醇王府的門子而夤緣高升的,從此對張之洞視若路人。張之洞到太原後,從張佩綸的來信中知莫吉文投到李鴻章的門下,這兩年遷升很快。張之洞從莫吉文的參折中看出了背景:這無疑是李鴻章在作祟,以報遠仇而泄近憤。另一個上折的是都察院的易果信。此人是誰,張之洞想了許久想不起來,看來是自己離京後這幾年新上來的人。易果信給闈賭列了四大害處:科場舞弊、商賈受累、奸民縱恣、賭匪橫行。

「這些人很可鄙,也不到廣東來實地查訪一下就上這樣的摺子,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楊銳氣憤憤地說。

張之洞想,若自己還在京師做言官的話,說不定聽到這事也會上折糾彈,便笑了笑說:「從奏摺上的文字來看,上折的人也無大錯,風聞具奏,原是言官的職分所在,也無須到廣東來查訪。」

張之洞端起茶杯,沉吟起來。

「要害在哪裡呢?」楊銳給老師添上水後,輕聲問。

「要害在奏摺之外。」張之洞指了指「莫吉文」三字,「此人是李少荃的人。」

「要害是李鴻章在為難您?」楊銳似乎明白過來。「這個易果信也是他的人嗎?」

「此人我不清楚。」張之洞喝了一口茶,不再做聲了。

「這個姓易的不知有沒有背景。」楊銳像自言自語似的。

「叔嶠,你去給我準備幾樣東西。」張之洞望著身為督署內文案的昔日學生,邊想邊說,「一個是一份稟文,把不得已而開禁闈賭的前前後後寫清楚,措辭要委婉而明晰。一個是一份清單,詳詳細細、清清楚楚地將闈賭所收上的銀錢,和這些銀錢的各項去路都寫上。」

「是。」楊銳已明白了老師的用意。「學生這就去安排各位文案趕緊弄出來。」

「還有一樣。」張之洞慢慢撫摸著鬍鬚。「打發一個人立即到澳門去,將這些年來去澳門辦闈賭所上繳的稅款弄清楚。洋人辦事嚴謹,澳門稅務局一定有這種存單,將有關此事的所有存單都錄一份來。」

「學生安排一個能辦事的人去。」

「辦一個公函,蓋上總督衙門的印信,否則,澳門稅務局不會讓你查的。」

「學生明白。」

楊銳出門後,張之洞將邸報上所登的這幾道參折又細細地看過一遍,腦子裡想了很多。

開禁闈賭,會有人說閑話,有人攻訐,甚至會有人上彈章,這些,張之洞在開禁之先都想到了,也作過充分的準備。但由邸報這樣刊載出來,公之於全國,並接連幾天不斷,調門越來越高,而且由李鴻章在後面作主使,這些,張之洞事先還估計不足。應該採取哪些對策呢?這到底意味著什麼呢?事情會如何發展呢?張之洞深深地思考著這些問題。

事情的背景和趨勢一時難以看清,想好了幾條應對措施後,張之洞橫下一條心:一是不怕。既然敢於這樣做,就敢於承擔由此而起的責任。二是不管誰在背後操縱,也要跟他周旋到底,為國家辦事的公心一定要剖白於天下。

過了幾天,楊銳把應做的幾件事都做好了。張之洞仔細審閱後,對他說:「你安排人每樣謄寫四份,明天就帶上這些東西進京。」

「到京師去?」楊銳頗為意外。

「你到京師去,主要做三件事。」張之洞緩緩地交代,「一是將這幾件文字送一份給我的堂兄張之萬中堂,讓他先看一看。問他要不要再送一份給閻敬銘中堂,如果他說可以的話,由你去送,當著閻中堂的面還可以多說些話。你再問張中堂,應不應該送一份給醇王。若應該送的話,你就再給張中堂一份,由他去呈遞。你在京中就住到我原來的院子里,這兩年仁權一家住在那裡。」

張之洞的長子仁權,現正在國子監讀書,五年前楊銳為東鄉事住京師時,曾與他見過面,年紀相差不多,也還談得來。能與仁權住在一起談古論今,當然是一件很愜意的事。只是他已娶妻生子,他的妻子對一個陌生的客人能歡迎嗎?

「大公子一家人多,我住在那兒方便嗎?」

「你只短期在京師住一住,頂多一兩個月,有什麼不方便!」張之洞放下茶杯,慢慢地說,「我這兒還有一封家信,兩支給厚琨的小毛筆,你一起交給他。」

厚琨是張之洞的長孫,是他去山西那年出生的,已經四歲多了。

「你此番去京師,除送去這幾個文件外,還得替我探聽一下京師各方面對兩廣,特別是對闈賭的議論。我給張中堂的信里也說到了,有關這些事情,他會主動告訴你的。」

楊銳點了點頭,把這些交代都牢記在心裡。

「明天晚上,我安排一隻小火輪專門送你出廣州,一直送到廈門。你到廈門後再換上去天津的海輪,由天津進京師,大約十天可到。住京師期間,若有緊急事,仁權會告訴你怎樣用電報與我聯繫。」

張之洞的這種安排,使楊銳頓感此行的異常重要和肩上擔子的分外沉甸。

仲夏時節的一天傍晚,楊銳風塵僕僕地來到北京城,當他摸黑出現在徐綢衚衕張宅時,開門的張家大公子仁權興奮地抱住他說:「我這兩天,天天在盼望,你終於到了!」

「你知道我要來?」楊銳頗為驚喜地問。

「早幾天閻中堂打發人來告訴我,家父給戶部電報房來了電報,說你十五日前後會到京城並住在我這裡。」

原來戶部已設立了電報房!楊銳心裡一邊想,一邊跟著張仁權進了客廳。

「你這一路上辛苦了,還沒吃晚飯吧,我給你去安排。」

「別,別,我已經吃過了。」楊銳忙攔住仁權。「你先看信吧!」

楊銳忙從包袱里拿出張之洞的家信來,連同兩支小毛筆一起交給仁權。仁權接著毛筆,說:「厚琨下個月,就用爺爺送的毛筆來開筆吧!」

楊銳笑著說:「你比我小三歲,兒子就有四歲了,我去年才成的家,抱兒子還不知要等哪一天哩!」

「不用急。」仁權笑嘻嘻地說,「明年,你夫人一定會給你生一個大胖兒子!」

仁權雖是大家公子,或許是自小喪母的緣故,並沒有嬌生慣養的紈絝習氣,對人一向以禮相待,因楊銳是父親的得意弟子,故對他又較別人更為親切。這句話說得好,楊銳高興得大笑起來。

仁權看完信後,兩個青年學子又就闈賭談到越南戰事,談到兩廣的風土人情,興緻濃烈地談了大半夜。看看將近三更了,仁權說:「明天,你先休息一天,我也做點準備。後天,我陪你一起去看伯父,我也有兩三個月未去了,不知他老人家身體如何。」

仁權願意陪著一起去張之萬家,這真是太好不過的事了。這一路上海船奔波,也的確是疲乏睏倦,明天是得休整下。楊銳謝過仁權的好意,在先前住過的客房裡,很快便進入自離廣州來的第一個安穩夢鄉。

第三天在仁權的陪同下,楊銳拜訪了張之萬,將張之洞的信及在廣州所準備的文件交給了這位年邁的協辦大學士軍機大臣,又詳詳細細地將張之洞不得不開闈賭的苦衷敘說了一遍。

張之萬說話不多,當楊銳問要不要給醇王呈遞一份文件時,他想了想說:「留下一份吧!」

從張之萬家裡出來後,仁權又陪著楊銳去拜訪閻敬銘。閻敬銘認真地聽完楊銳的稟報後,對仁權說:「你父親有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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