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本章繼續敘述海軍軍官候補生的災難

白格斯托克少校通過他的看戲用的雙筒小望遠鏡,越過公主廣場對保羅進行了長久與頻繁的觀察之後,在每天、每周、每月從本地人(他為了這個目的與托克斯小姐的女僕經常交往)那裡得到有關這個問題的許多詳細的報告之後,得出結論說,董貝先生是一位值得結識的人,喬·白是一位設法要與他結識的後生。

可是托克斯小姐一直保持著疏遠的態度,少校每次為了這個目的對她進行摸底,想從她那裡哄騙出一些有關的情況(他時常這樣做)時,她都冷淡地表示她不想弄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少校雖然生性堅強不屈,非常狡猾,也不得不把實現他的願望這件事多少聽隨機會去擺布了。「先生,」他常常在俱樂部里談到他的機會時,吃吃地笑著說,「自從他的哥哥在西印度群島因為黃熱病死了之後,五十比一的機會是對喬埃·白有利的。」

這一次是過了好些時候,機會才來幫助他的,但它終於對他親近了,當黑皮膚的僕人詳詳細細地報告說,托克斯小姐有事到布賴頓去了,少校突然感情深厚地回憶起他的孟加拉①朋友比爾·比瑟斯通;比瑟斯通曾經寫信給他,如果他有便去布賴頓那一帶的話,那就請麻煩他去看一下他的獨生子。當這同一位黑皮膚的僕人報告說,保羅住在皮普欽太太那裡的時候,少校查看了一下比瑟斯通少爺到達英國以後寄給他的信——過去他從來沒想過要把它當一回什麼事——,看到好機會已經自己送上門來了;可是那時候他因為患痛風病,正躺在床上療養,痛風病發作時他狂怒得把一隻腳凳向黑僕人扔了過去,來報答他所提供的消息,並發誓說,在他自己死去之前,他要把這無賴弄死。黑僕人非常相信這一點。

終於,少校擺脫了痛風病發作的痛苦,在一個星期六,在本地人尾隨之下,罵罵咧咧地到布賴頓去了;一路上他與托克斯小姐談著話,幸災樂禍地想像著他以突然襲擊的方式把她那位高貴的朋友奪到手中的情景(她曾經把她的那位朋友弄得那麼神秘兮兮,而且也是為了他她才把少校拋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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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孟加拉(Bengal):當時全屬於印度。

「您是不是,夫人,您是不是,」少校說道;他由於懷著報復的情緒緊繃著臉,頭上每一根早已發漲的血管漲得更粗了,「您是不是要向喬埃·白告別了,夫人?還沒到時候呢,夫人,還沒到時候!他媽的,還沒到時候呢,先生。喬埃沒有睡去,夫人。白格斯托克還活著,先生。喬·白是精明的,夫人。喬埃時時警惕著,先生。您會看到,他是堅強不屈的,夫人,堅強不屈,先生,堅強不屈的就是約瑟夫,堅強不屈,而且像魔鬼般地狡猾!」

當他領著比瑟斯通少爺出去散步的時候,這位年輕人看到他的確是很堅強不屈的。少校四處遊逛著,臉色像斯蒂爾頓乾酪①一樣,眼睛像對蝦的一樣,完全不考慮比瑟斯通少爺的樂趣。當他上下張望,尋找董貝先生和他的孩子們的時候,他把比瑟斯通少爺硬拽著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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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斯蒂爾頓乾酪(Stiltoncheese):英國產乾酪,以亨丁頓郡一村莊命名,乳黃色,帶有青黴菌芽胞藍綠色花紋。正因為帶有藍綠色的花紋,所以說少校的臉色像它。

由於皮普欽太太事先進行過指點,所以少校及時地偵察到了保羅和弗洛倫斯,並且迅速地向他們走近。有一位莊嚴的紳士跟他們在一起,他無疑就是董貝先生。當他和比瑟斯通少爺闖進這一小群人中間時,結果自然是比瑟斯通少爺跟他那些同樣遭難受罪的伴侶們談起話來。少校在後面停下腳步,注意地看著他們並稱讚著他們;他表示驚奇地記起來,他曾經在公主廣場他的朋友托克斯小姐的家裡看見過他們,跟他們說過話;他說,保羅是一個非常可愛的孩子,是他自己的小朋友;又問他是否記得喬埃·白少校,最後,他突然記起了習俗慣例應有的禮節,就轉過身去,向董貝先生道歉。

「可是我在這裡的小朋友又使我變成一個孩子了,先生,」少校說道。「一位老兵承認這一點並不感到難為情,先生,他是白格斯托克少校,隨時願意為您效勞;」少校這時脫下帽子敬禮。「他媽的,先生,」少校突然熱情地喊道,「我妒嫉您。」

然後他鎮靜下來,補充了一句,「請原諒我的放肆。」

董貝先生請他別這麼客氣。

「一位老兵,先生,」少校說道,「一條被煙熏過,被太陽晒黑的、精疲力盡、因傷病而退伍的少校老狗是不怕像董貝先生這樣的人指責他忽起的念頭的。我想我能榮幸跟董貝先生交談幾句嗎?」

「現在我就是姓我們這個姓的家族的卑賤的代表,少校,」

董貝先生回答道。

「可以對著上帝發誓,先生,」少校說道,「這是個偉大的姓,」少校堅決地說道,彷彿他挑起董貝先生來反駁他,而如果董貝先生真的那麼做了,那麼他就會感到他負有痛苦的責任來爭個高低,讓他過不去似的,「這是個在不列顛海外領地中享有聲望與尊敬的姓。人們以姓這個姓而感到自豪,先生。約瑟夫·白格斯托克不懂得拍馬屁,先生。約克郡公爵殿下不止一次說過,『喬埃不會拍馬屁。他是個普通的老兵,這就是喬,他堅強不屈得有點過了頭,這就是約瑟夫。』不過這是個偉大的姓,先生。可以對著天主發誓,這是個偉大的姓!」

少校一本正經地說道。

「承蒙您好意讚揚,不過也許評價太高,有些過分了,少校,」董貝先生回答道。

「不,先生,」少校說道。「我在這裡的小朋友會給約瑟夫·白格斯托克證明,他是一位耿直的、坦率的、有話直說的老實人,先生,這就是一切。那個孩子,先生,」少校壓低了聲音,說道,「將會留芳百世,永垂史冊。那個孩子,先生,不是個平凡之輩。請好好照看他,董貝先生。」

董貝先生似乎向他暗示說,他將努力這樣去做。

「這裡有一個孩子,先生,」少校用說知心話的口吻繼續說道,一邊用手杖戳戳他。「孟加拉比瑟斯通的兒子。比爾·比瑟斯通從前是我們當中的一個。那個孩子的父親和我本人過去是莫逆之交,先生。不論您走到哪裡,先生,您聽到人們談論的全都是有關比爾·比瑟斯通和喬·白格斯托克的事情。難道我看不見那個孩子的缺點嗎?決不是。他是個傻瓜,先生。」

董貝先生向那位遭到誹謗的比瑟斯通少爺看了一眼;他跟少校一樣,對這孩子絲毫也不了解,他很得意地說道,「真的嗎?」

「真的,他就是這樣,先生,」少校說道。「他是個傻瓜。喬·白格斯托克從來不粉飾事實。我的孟加拉老朋友比爾·比瑟斯通的兒子生來就是個傻瓜,先生。」少校說到這裡,哈哈大笑著,笑到臉色幾乎完全發青。「我想,我的小朋友註定要進公學①的吧,董貝先生?」少校恢複過來之後,問道。

「我還沒有作出決定,」董貝先生回答道。「我想不送去。

他的體質虛弱。」

「如果他的體質虛弱,先生,」少校說道,「您不送去是對的。只有堅強不屈的小夥子才能在經受了桑赫斯特②的苦難之後活下來。我們在那裡互相折磨,先生。我們把新來的人放在慢火上烤,把他們從四層樓往窗子外面頭朝下地倒掛著。先生,約瑟夫·白格斯托克曾經被握住靴子後跟,在校鍾旁邊的窗子外面掛了十三分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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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公學(publicschool):英國專為富有子弟而設的私立中等中校,如伊頓(Eton)公學、哈羅(Harrow)公學等。

②桑赫斯特(Sandhurst)是英格蘭南部的一個小鎮,英國陸軍軍官學校設在那裡。

少校很可以舉出他的臉色來證實這段經歷,他看上去彷彿確實曾經被倒掛得太久了一些。

「但是它使我們變成了我們那時那樣的人,先生,」少校整整襯衫褶邊,說道。「我們是鐵,先生,它鍛造了我們。您住在這裡嗎,董貝先生?」

「我通常每星期到這裡來一次,少校,」那位先生說道。

「我住在貝德福德旅館。」

「如果您允許,先生,我將榮幸地到貝德福德旅館去拜訪您,」少校說道。「喬埃·白不是個喜愛拜訪的人,但是董貝先生不是個平凡的人物。我非常感謝我的小朋友,先生,感謝他使我有幸被介紹跟您認識。」

董貝先生很親切友好地回答了他的話;白格斯托克少校拍了拍保羅的頭之後,說到弗洛倫斯的時候說,她那雙眼睛不久就會使年輕人神魂顛倒的。「說實話,也會使老頭子神魂顛倒的,先生,」少校補充說道,一邊大聲地吃吃地笑著。他用手杖捅捅比瑟斯通少爺,邁著急匆匆的快步,跟那位年輕人離開了。當他兩隻腿分得很開,蹣跚地繼續往前走去的時候,他搖晃著腦袋,極為威嚴地咳嗽著。

少校履行諾言,後來去拜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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