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孔雲龍

如果我們都有機會將自己的故事拍成電影的話,孔雲龍的片名估計很有可能是《那些年我們誰都不待見誰的日子》或《致我們怎麼都倒霉的青春》。

在德雲社裡,大家都叫孔雲龍「小三兒」,這是孔雲龍的小名,在家他排行老三,百度貼吧喜愛他的觀眾喚他一聲三爺。

孔雲龍的人生很像姐夫的相聲段子,一出《我這一輩子》的真人秀,大概是現在中國主流電視觀眾群最喜愛的戲碼,一個小人物如何在莫名其妙的人生道路上不靠譜的摸爬滾打,從中精彩詮釋「倒霉」和「青春」的人生含義,最重要的是,主角並沒有在這樣的溝溝壑壑中一躍成為了不起的大人物,因為這種看似勵志的戲碼已經不能滿足觀眾的需求,現在的觀眾都很理性,深知沒幾個人能成為風雲人物,小人物就是小人物,我們只想從他們身上看到自己成長的影子。

孔雲龍的故事,就是這樣一幕人生喜劇。

孔雲龍的人生轉折點在1998年,那年抗洪救災,孔雲龍的二哥正在當兵,自然第一時間就被派到了前線搶險,勞累過度再加上泡在泥水中時間過長,引發了腎炎,由於治療不善,二哥的病情加劇,當尿毒症的檢查結果擺在孔雲龍全家人面前時,全家人都傻了。

面對如此災難,不富裕的孔家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家裡沒有多餘的錢醫治二哥的病,眼看著二哥一天天虛弱下去,醫院給出的說法是基本沒有治癒的可能,父母不願意相信,頂著巨大的壓力堅持要繼續為二哥看病,全家都籠罩在悲哀中。

有一日放學,孔雲龍剛出校門就看見父親站在不遠處,他心裡頓時有了預感,猜到了父親來找自己的原因。父親看著他,眼睛慢慢濕潤了,許久才說了一句話,三兒,你要是繼續上學,你二哥就沒了。孔雲龍說那是他第一次見到父親哭,他頓時淚如雨下,點點頭說,「我不上了,我出去掙錢。」

父親的眼淚改變了孔雲龍的命運,其實他還想上學,但他不能失去二哥。

河北離北京近,孔雲龍第一個念頭就是來北京。家裡當時確實困難,一張幾十塊錢的車票也成了大花銷,他不忍心開口向家裡要錢,找到同村在北京工作的人,託人想辦法把自己帶去北京。拿著母親給的五十塊錢,孔雲龍拎著裝被褥的蛇皮袋爬上了一輛給北京清真飯館送肉的車,凌晨四點到的北京,下車時接貨的飯館還沒開門,他自然沒有地方睡覺,就找了個背風的地方,靠著被褥就睡著了。

早上醒來趕上民警查外來人口,需要出示暫住證,孔雲龍見狀抱起被褥就跑到旁邊的一個小區里,他心想好不容易來的,千萬不能就這麼被抓起來送回去——像偷渡客一般,孔雲龍戰戰兢兢地躲在小區里,一直到民警離開,只是在這麼緊張的時候,他竟然還跟小區里一戶賣水果人家的孩子玩了起來。

看到北京的模樣時,孔雲龍十七歲,他已經堅定地認為自己是個男人了,別怕!是孔雲龍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道上對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十七歲的男孩,模樣已經出落成大人的樣子,但內心依然敏感脆弱,青春期的追逐打鬧,因為離開學校和家,而被終止,儘管每一個17歲的少年都渴望無拘無束,世界在他們的想像中是新鮮跳躍的,但其實很多年後,你會懷念那樣的無畏,也會無數次地想,如果當時沒有離開,我的世界是否會不一樣?

孔雲龍已經忘了當初離家的心情,事實上他忘了很多事,他不像岳雲鵬那樣記得自己成長路上每個階段的天氣和心情,記得每一次轉變的緣由,記得每一個去過的地方。也不像高峰一樣,記得每一個朋友的名字,記得每一個時間點,記得每一個人說過的話。他說他的人生太戲劇,來不及認真記住,就立刻更無厘頭的情節出現,打斷之前的記憶。

其實你要是了解他,就知道他不是記性不好,而是不願意記得那些可憐過往,他經常像講段子一樣講述他的不靠譜故事,手舞足蹈,像是在講別人的笑話,言語中充滿調侃和不在乎,一雙大眼睛時不時會笑得眯成兩條線,很多時候,他是講述者,也是那個笑起來最沒心沒肺的聆聽者。

孔雲龍是個特別清醒的傢伙,十七歲就開始給自己規劃人生藍圖,比如在仔細分析了自己什麼都不會,也沒有任何工作經驗後,其實這也不用分析,他毅然決定去應徵不需要經驗的工作,去飯館。

他說我第一個工作就是乾飯館,旁邊有人拍了拍他,別胡說,跑堂的。孔雲龍咯咯笑起來:「都是餐飲事業,差不多嘛!」

那是2002年,具體的月份孔雲龍不記得了,只記得天氣已經不太冷了。一連去了七家飯館,倒不是這七家都不要他,而是他心裡有個小算盤。去第一家時問問服務生一個月工資是多少,再看看飯館的環境,再去第二家對比一下,輪到第三家時他儼然一副已經有了工作經驗的樣子,知道行情和環境了,七家下來,他挑了個工資最高、環境相對最好的一家,他精明的小心思從這時候就顯露出來了。

這是一家兩層樓的餛飩館,所有的碗都是孔雲龍一個人刷,換別人可能會覺得太苦太累了,他卻覺得這個工作量很能體現出自己能幹,以前是兩個人刷碗,他來了就只用一個人了,說明他完全可以勝任兩個人的工作,甩開膀子幹得很起勁,本來一月四百元的工資,因為表現優異,發工資的時候當場漲了五十元。

孔雲龍在後廚里的勤快,被做燒餅的師傅看在眼裡,找到老闆說這個孩子幹活不錯,可以跟我學做燒餅。孔雲龍開心不已,可以從一名從事簡單勞動的刷碗工轉變成擁有一定技術含量的燒餅技師了,同時工資每月也漲到了八百,這可是質的飛躍。

學了一個月做燒餅,剛剛出徒,燒餅師傅就辭職了,做燒餅的重任自然落在了孔雲龍身上。雖然做出的燒餅比不上師傅做的那樣輕輕一抖很多層,但基本也能說得過去,老闆也算滿意。原本應該越來越順利的工作,因為一個小錯誤宣告終止。

餛飩館的生意越來越好,人越來越多,孔雲龍吃飯的時間也越來越晚,十七歲的孔雲龍正是飯量大長身體的時候,每天只幹活不按點吃飯的他實在是撐不住,終於有一天看客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後廚也沒人,他就拿了塊剩下的燒餅偷偷去後門吃,剛吃了一口,就被老闆發現了——說來這也是倒霉,老闆平時很少出入後門,剛好那天就走了一回,還剛好撞見孔雲龍偷餅吃,二話沒說,上來就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孔雲龍想起那天的事,他已經不記得那個嘴巴有多疼了,他只是清楚記得,那時真的是太餓了。

工作就這麼丟了!此時孔雲龍來北京兩個月了,兩身衣服換著穿,餛飩館包吃包住,他一分錢都沒有花,工資全部寄回家給二哥看病。

兩個月零花銷的日子在現在看來真是一項行為藝術,他挑戰的不是生存,而是對這個物慾世界的抵抗。

拎著來時的蛇皮袋,孔雲龍繼續尋找活下去的辦法。

第二份工作就是後來改變孔雲龍命運的炸醬麵館,因為人事部經理是他河北老鄉,因此,孔雲龍比較容易的就爭取到了去分店工作的機會,連工資都沒問拎著行李就去了,心裡想,不管多少錢,能有個工作、有吃有住就行。

面試通過後並沒有直接就上班,炸醬麵館把一大群人拉到了遠郊一處大院子里開始培訓。培訓時管吃管住,每個月還發600塊錢,孔雲龍覺得這個差事好,不用幹活還拿錢,但很快,他就後悔了。

培訓的內容除了跑步鍛煉身體外,很重要的一部分是針對飯館業務的,孔雲龍應聘的是服務生,培訓的內容包括背菜名、菜品、每一道菜的材料、每一道菜是如何做出來的、營養如何搭配,還要學習如何給客人點菜,如何推銷菜品……大量的理論知識讓離開學校兩年的孔雲龍頭疼不已。培訓處每周都要考試,這成了孔雲龍最大的苦難,根本背不下來的他想盡辦法矇混,一起住的男孩記性好,也認真,每次考試都能拿高分,孔雲龍主動接近他,靠著他總算完成了培訓考核,參加培訓一共二百個人,最後留下六十人。孔雲龍幸運地留了下來。

炸醬麵館是孔雲龍人生的轉折點,在這裡他認識了岳雲鵬,也從此開始了和岳雲鵬死活不對付的搞笑篇章。

培訓結束孔雲龍被分配做大門喊堂,這是老北京飯館的一大特色,就是門口都有個店小二迎客,客人來了,就拖著長調高喊「二位爺,裡面請」,要求嗓門高、中氣足,要讓館子里所有的人都聽到,客人走的時候要送客,聲音要留在街上,顯出飯館的誠意和老北京人的熱情。

孔雲龍嗓子好,這項工作做得得心應手,再加上有眼力見兒,嘴巴會說,心思靈活,很多客人都喜歡他。岳雲鵬比孔雲龍來得晚,沒經過系統培訓,來了後擔任茶師,就是給客人端茶倒水的,原本互不相干的兩個人,因為些雞毛蒜皮的小事發生了口角,兩個人在宿舍下面的草坪里動起了手,岳雲鵬一把將他推倒在地,孔雲龍當時只有一個念頭,不能還手——飯館裡有規定,只要打架就扣五十塊錢。五十塊錢對當時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