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七章

藍紅臉上平靜,驟然飄起了笑靨,看不出悲與喜的痕迹,就像雲淡風輕的天空,說簡單,它似乎很玄,說深奧,似乎又簡單,不光馬東東看不出,連楊曉麗也感到奇怪,這傢伙一肚子秘密,也許越是一張素紙,越難讀懂,只有這樣解釋了。

兩個女人吃了兩小時,談了兩個小時,說得太久,有些累了,那就回家吧。

豐澤搬到南城,藍紅算是第一次來,腳步踩在豐澤的地面,心裡會掀起一些羨慕的東西,難免也有些感嘆。聽到車笛聲,楊曉麗的兒子從房裡跑出來叫媽媽了,把積木扔在地上,攀媽媽手中的塑料袋子。楊曉麗抱起兒子親了一口,指著藍紅,叫阿姨,兒子很乖地叫了藍紅一聲阿姨,膽子蠻大。楊曉麗把袋子遞給正在喚外孫沖涼的外婆,兒子乖乖地跟著外婆踏著結實的步子跑去了。兒子走開了,楊曉麗才靜心坐下來,唉,好在只有一個活寶,夠我忙的。

去什麼地方玩玩,難得來一次,就讓我盡點地主之誼,以後回了老家,就很少有機會了,楊曉麗對著鏡子說的,鏡子里的皮膚黑了,這兩天太陽大,沒時間去美容,不如去美容院吧。

藍紅從不塗脂抹粉,也不畫眉,少女時代,是一朵出水芙蓉,現在皮膚呈現黑褐色,她還是堅持本色,哪裡都不願去,只想沖涼睡覺。

那就沖涼吧,楊曉麗給她拿了浴巾和毛巾。沖完了,楊曉麗給她擦晚霜,擦完,又拿出一盒新的晚霜塞進藍紅的包里。藍紅說啥也不要,推託著,把晚霜拿了出來。楊曉麗說,還是新的,昨天才買的,進口牌子貨呢。藍紅說,我用不著,我從不擦,不習慣。

效果好得很,不信三天後你再照照,楊曉麗把晚霜硬塞進她的包里。

楊曉麗買了兩套衣服送給藍紅,花了好幾百塊,讓藍紅感動得想流淚。她想把藍紅多留幾天,藍紅心裡很暖,楊曉麗越對她好,她越覺得心裡不是滋味。藍紅住了一晚,次日吃了中飯,就非走不可,楊曉麗沒辦法,把她送到汽車站,給藍紅買了去廣州的車票。大巴車啟動前,藍紅匆匆跑下車,楊曉麗以為藍紅不走了,按下車窗,那知藍紅把那瓶晚霜和1000元現金塞了回來說,曉麗,你聽我說,我擦一次不擦一次,用了等於白用,還是留給自己用吧,那錢,我有錢用,當我給昱買禮物吧。楊曉麗把它推了出來說,拿著,效果好,用了總比沒用好,以後再來,我給你再買,錢你也拿著,當我給你買禮物。藍紅說,不行,效果越好,我越不能用。大巴車鳴響汽笛。藍紅把晚霜和錢從車窗扔到了后座上,轉身奔上大巴車。藍靠窗揮動著手臂,往下望,她的額頭和鼻尖緊貼玻璃,忍不住的淚珠終於從玻璃窗上滑下來。那一刻,漂泊的思緒,流浪的滄桑湧上心頭,楊曉麗的眼淚奪眶而出,那從內心深處噴發出來的傷感,無法阻止。楊曉麗熄了火,站出車外,注視著緩緩啟動的大巴車,揮動著手。她們彼此心裡都深深地明白,這麼多年了,雖然彼此鄰近,再見一面,需要多少心情,多少時間,多少等待,這一別,不知何時才能相見,因為生活,因為流浪,也許輕輕地一聲再見,就是一次長久的分別,也許揮一揮手就是永久的期待。

藍紅,藍紅,保重呀!楊曉麗追著車子小跑著,喊著。

別了,別了,朋友,明天又要各奔前程。

大巴漸漸遠去,楊曉麗停在那個送別的路口,握著那瓶晚霜,巴掌那麼大,很普通的晚霜,她不知用過了多少,她看著瓶子發獃,也不想什麼,只想哭,感到陽光好刺眼。因為漂泊,朋友彌足珍貴,因為漂泊,友情總是感動。回公司的路上,那張貼在玻璃上的臉,那張風雨中執著的臉,那張飽含淚水的臉,永遠是一種揮之不去的感動。

看望黃彩霞回來,馬東東下了楊曉麗的車,打開手機,一連收到羅月麗五條信息,什麼豬豬,大笨鳥,王八蛋,親愛的,都來了,惹馬東東滿心憐愛,翻完五條信息,被羅月麗堵在酒樓的門口,我看你還笑哩。去哪了?約老情人吧!羅月麗非把馬東東盤問個底朝天不可。馬東東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禮盒,上面有朵紫色的玫瑰花,你猜,裝了什麼?猜中了,我就告訴你,馬東東得意地把手中的玫瑰花盒高高揚起,快步上樓。羅月麗追著馬東東跑,上到三樓,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你想哄我開心吧,把那玩意拿出來。馬東東用腳把門關了,撲通跪在羅月麗的面前,把禮盒恭恭敬敬地呈到羅月麗面前,嫁給我吧,親愛的。真的這樣求婚呀,羅月麗睜大眼睛不敢相信,真的嗎,我要做新娘子了。羅月麗幸福地打開包裝,一枚白光閃閃的白金鑽戒躍入眼帘。馬東東把過她的右手,給她戴上了。戒指在燈光下,熠熠發亮,沒想到,真沒想到,這麼漂亮,羅月麗讚嘆不已。

羅月麗勾著馬東東的脖子獎勵他千百個吻。馬東東抱起羅月麗轉了兩圈,把她放在床上,打起滾做起愛來。

舒服吧。

舒服,你別那麼快,噢,我們是老闆,我們不急,慢慢來,好嗎?

好,我不急,以前太急了,因為我是打工仔,急著要上班,怕治安隊查房,哪能不急。

嗯,現在不急,我們是老闆,慢慢享受。

嗯,好呢,慢慢來,不好了,我快了,快到了。

我也是,親愛的,一起來吧,快快!

他抖動了一下身子,她摟緊了他,彼此融化在一起。

平靜下來了,他們咬著耳朵談婚事了。

他們商定一起去照婚紗照,要找東莞最好的攝影樓,找最好的攝影師。她挑了白色婚紗,從頭至尾看得清清楚楚,一點污跡都沒有才放心穿上。為什麼大部分人都穿白色的婚紗呢,她說,因為愛情像天上的雪花那樣純潔。他穿白色的西裝,扎紅色的領結,回應她說,為什麼要穿白色的西裝呢,因為愛情像梅花般的聖潔。婚紗里的她真像朵雪花,捧在手裡怕化了,含在嘴怕融了,哦,她成了他的白雪公主了,他成了她的白馬王子了。他情不自禁地牽她的手,摟她的腰,她幸福地偎在他的懷裡,接受他深情的親吻。

他們每一個表情那麼協調,那麼自然,照片拍得非常成功,攝影師驚嘆他們天生的默契。

她偷偷把存摺上的數字撫弄了幾次,婚禮一生就一次吧,她想奢侈就一回,應該弄得轟轟烈烈一點,她趴在他肩上,說一些美麗幸福的遐想,那天她要去專門的美容院化新娘妝,還要穿純白婚紗的,要買很多玫瑰花,從酒樓門口一直擺到住房,讓他牽著她走到眾嘉賓的面前,然後將她抱起,從鋪滿玫瑰花瓣的紅地毯上抱入洞房。要是有外國那種教堂就好了,那才莊嚴,神聖。他在她遐想的時候,寫下了結婚的日程:12月10日飛回安徽,請親戚朋友吃飯,不擺婚酒;12月20日飛湖南,請親戚朋友吃飯,不擺婚酒;12月28日飛廣州,元月1日在醉八仙酒樓舉行結婚儀式,宴請在廣東的親戚朋友。

親愛的這樣行嗎?他徵求她的意見。26日回廣州吧,晚了準備時間怕不夠呢,望著結婚日程,她感覺他把一生的幸福也已經排定了。好吧,他點頭把時間改了,眉宇間瀰漫著喜悅。酒樓生意好得很,上上下下熱鬧繁忙,雜事多,回家辦理婚事,這酒樓還得人照看,嫂子一個人管不了,交給別人不放心,還得把哥哥羅向陽請來。她說,你去跟大哥說吧。他說,你說比較合適,他是你哥哥。她說了,在哥哥來接嫂子的時候。哥哥稱,工廠忙,沒空。她問了三次,哥哥還是這樣回答的。

她央求嫂子出面去跟哥說。嫂子是個憨厚人,妹妹結婚,哥哪有不來幫忙的道理,下班回家就跟丈夫理論。第二天,嫂子沒有帶來確定的消息,卻跟她耳語了幾句。她恍然大悟,找馬東東,你去吧,就去哥的廠門口等著,下了班等多久都等著。你去都不行,還我去,不是自討沒趣嗎,馬東東不明白。她跺腳,耍小性子,去嘛,不然我不嫁你了。

拗不過羅月麗,晚上六點,馬東東硬著頭皮去找羅向陽,十點甩著手回來了。

他高興地說,哥哥答應了,12月9日就請假。

她說,是嗎,都說了些什麼,這麼管用。

他說,我沒說啥,只叫了一句哥哥,他就一口答應了呢。

哦,她的嘴笑成了o形。

酒樓一切安排妥當,他們幸福地唱起了《天仙配》:樹上的鳥兒成雙對,夫妻雙雙把家還。

12月10日,他們按計畫從廣州飛回安徽。

等他們風塵僕僕地回到廣東,羅向陽把婚宴的準備工作做得差不多了。婚宴預計了20桌,一個一個數在廣東的親戚、朋友、同事、飯店工作人員,還有客戶、政府熟人。馬東東寫請帖,羅月麗念名字。說到楊曉麗,馬東東不得不敏感地提到黃彩霞。馬東東擔心她在婚禮上精神失常,婚禮就亂了。羅月麗擔心她那張臉,像瓊瑤小說里的鬼丈夫,踏進門嚇倒一大片,那才糟糕。黃彩霞像個不祥物,而且她是馬東東的老情人,羅月麗更是忌諱。他們各自保留著對她的恐慌,一致同意不請了。那藍紅呢?馬東東說,請不請是我們的禮節,來不來是她的情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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