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章

藍紅花了兩個晚上的時間,整理了一份離職經過的報告,給馬東東在星期一帶到勞動分局,勞動分局給他填寫了仲裁申請,仲裁書交了,勞動分局通知廠方,廠方說,算了,庭外和解。馬東東姑且信了廠方,可是下午,當馬東東與藍紅一起到工廠談判拿工資,結果又一次被耍,人事主任同意了,經理不同意。馬東東從廠里一路罵出來,罵出一大群保安,把他們轟了出來。

還是寫申請書去仲裁吧,再也不要相信這個鳥廠的人了。

藍紅站在馬路邊鼻子酸酸的,算了,浪費那麼多時間,那麼多錢,打贏了官司有啥用。

馬東東咽不下這口氣,牙關一咬,硬挺著胸膛,不行,藍紅,我們再去仲裁,我們不能這麼忍,大家都受過中等教育,先輩流血換來的平等和自由,我們不能丟,不能半途而廢,你一個被吃了不要緊,還有多少的兄弟姐妹在這裡,不能讓他們再受欺凌。

在再次去勞動分局的路上,馬東東轉念想仲裁的時間太長,自己與藍紅根本耗不起,這明顯違反勞動法的事情,難道還用得著仲裁嗎?他走在半路,決心要去上訴,他拉著藍紅直接投訴到東莞市勞動局,負責接待的是一位值班副局長,信訪室坐著好幾個人,都是在各鎮解決不了的問題,投訴到市局來了。雖然人多事雜,那位副局長態度好得很,短短半個鐘,解決了十多個人的勞資問題。讓馬東東看得目瞪口呆,遇到青天了,這副局長簡直就是活龐統做知縣。副局長撥通分局長的電話,要求分局立即給予處理,然後叮囑他們,直接去找分局長。

在分局長的親自過問下,工廠終於放發了工資1030塊錢。藍紅掐指算了算,這官司打了近20天,除了路費,伙食費,電話費,誤工費,已經所剩無幾,但是出了口惡氣。馬東東的心情是燦爛的,就像陽光斑斕的天空,再苦再累,不管怎樣,值!離開工廠,他向後狠狠吐了一沫口水,這狗日的資本家!

藍紅說要與馬東東一起慶賀一下。喝了點啤酒,馬東東微醉,藍紅想留他再住宿一晚的,今晚馬東東再攔她,她就不走了。這麼晚了,在這兒住算了,等明天趕早班車回去上班。藍紅說了三遍「這麼晚了」。馬東東聽得真切,彷彿聽出了她的意思,又彷彿是平常的話,此一時彼一時,他已經沒有那樣濃的感覺,沒有了第一次那種衝動。說愛時,愛已成往事。情在濃時為什麼偏偏那麼平淡?現在聽到藍紅這話,他心裡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一切「風過了,風過無痕」。

不好意思,不能老打擾你去別人那裡搭腳。早著呢,晚上還要加班,這個月耽誤了幾天,工作要緊呀,馬東東起身伸了個懶腰,就要走人。這給藍紅很大的刺激,她已經很主動了,難道他不知道?難道那晚他是一時衝動?既然是一時衝動,唉,他不是真正的愛她。藍紅無語,沒留他。如果她再留他,他是不是一定會留下來呢?他想,他可能會的,也許一定會的。可是,她沒有執意留他,彷彿隨便說的。

藍紅送馬東東到馬路邊,像一般朋友相送,沒有什麼依依不捨的,車還沒有啟動,人已轉背。她是不懂感情嗎?還是不懂纏綿?怪他沒有大膽嗎?那感情藏得很深,若有若無,若隱若現,馬東東從來捉摸不透這個看似簡單的女人。她還是沒有餘地嗎?還是已經改變?他已經沒有時間去琢磨,望著窗外匆匆的人群,一聲嘆息,落下多少無助無奈。

花凋謝了,空守它的香魂。他想他與藍紅是無緣了。

馬東東走了後,羅月麗一直心情不定,她想她必須把握這場愛情。她憋不住了,call了馬東東。馬東東那時正坐在回虎門的車上,復不了機。羅月麗耿耿於懷,感嘆起這人情的淡薄,不管怎麼樣,也曾經做過一天的男朋友呀,復機都不復了。她不由自主地想起大傻這個人,自己犯糊塗了,什麼是愛情,愛情就是一個男人,有正常的男性特徵吧。她決定把大傻帶到豐澤,讓楊曉麗參謀參謀,然後帶給大哥看看,她以前沒有這樣做過,愛情是自己的感覺,愛情是雙鞋子,穿在腳上只有自己的腳知道的。她始終想不通,像華萬方那麼優秀的男人,她能掌握他於股掌之中,治得他服服帖帖,而對這些無錢無地位的小男人,她怎麼也拿他們沒有辦法,像馬東東,要錢沒錢,人為何那麼複雜,而行蹤不定的打工人,也許轉瞬就像風箏一般飄得無影無蹤。

她懷著不安的心情約了大傻。大傻穿了件半新不舊的西裝,頭髮有些亂,穿黑色仿皮涼鞋。她幫他把頭髮噴了些啫喱水,梳整齊了,還給他買了雙真皮鞋。她先給大傻上培訓課,說到了豐澤,你可不能獃頭獃腦的,人家是老闆,說話要機靈點,知道嗎?大傻說,這我知道,不是問問嘛,我還不至於不會答的。羅月麗說,那我問你,做什麼的?大傻說,做搬運工的。羅月麗說,多丟人,我不是叫你機靈點嘛。大傻說,再機靈,也不能夠撒謊吧。羅月麗忍俊不禁,叫大傻立正在面前,那你不能說你是工廠的員工嗎?搬運工也是員工呀。大傻摸摸後腦勺,哦,原來真可以這樣叫。我再問你,你多大?大傻說,26。羅月麗呀了一聲,說,你像26的人嗎?大傻嘿嘿地笑,這就不叫機靈嗎?好啦,給你氣死了,總之,到了那邊你不要給我丟醜。

大傻一路點頭應允。車到豐澤。羅月麗再次提醒大傻,我介紹的時候,你記得笑著跟人家握手,不管是男的還是女的。

這些我都見過的,你也不要叫我大傻,多難聽。

二樓客廳,楊曉麗有客人,正招呼客人座在接待處的木椅上。羅月麗與大傻出現在二樓門口,楊曉麗招手與羅月麗打招呼。羅月麗拉著大傻上前介紹。大傻很認真地記著羅月麗的話,伸出手,咧著嘴不停地笑,笑得楊曉麗感覺莫名其妙,礙於面子,也伸出手,握在一塊。大傻的手輕輕一握,像一把鉗子,痛得楊曉麗本能地叫出了聲:哎喲!

羅月麗氣急敗壞,用力在大傻手臂猛捏一把,大傻,放手呀。

大傻把手鬆了,自己沒用力氣,心想這女人太小姐氣了,這麼不經握呢。

楊曉麗揉著手,哎喲,你是不是搞搬運的呀,這麼大力氣。

是呀,一二百斤,我經常搬,鍛鍊出來的,比手力我在工廠第一,沒人比得過我。

哦,原來如此,月麗呀,招呼你朋友隨便坐吧,楊曉麗滿臉不悅。

羅月麗把大傻拉過一邊,大傻呀大傻,你氣死我呀,不是讓你說是員工的嘛,怎麼又是搬運工了,你真是大傻呢。

人家還誇我力氣大呢,大傻瞪著眼,錯啦?你不是不叫我大傻的嘛,怎麼現在還叫,而且還當著人家的面叫。

楊曉麗說,月麗,讓你朋友在接待處坐一下,你過來咱們聊聊。

大傻在客人旁邊落座,羅月麗進了楊曉麗的卧室。

月麗,你咋啦,你哪根神經有問題了。

怎麼啦,不行嗎?他很老實,很聽話呢,你當初不是建議我找個老實的家鄉人,好不容易才碰上這樣一個。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我看你呀,真是破罐子破摔,老實等於愚蠢嗎?老實等於傻嘛?

唉,那你叫我咋辦,馬東東聰明吧,他頑固不化,許高峰聰明吧,還是大學生呢,他媽的,玩我的感情,騙我的錢,我怕了那些聰明的男人,我見到他們的目光,如芒在背,心裡就有畏懼感,現在找了大傻,我覺得安全,沒有心理負擔,在哪我都放心。

你越說越離譜,楊曉麗用力搖著羅月麗的胳膊,好,我問你,你當初跟華萬方在一起的目的是什麼?

我沒什麼目的呀,我們很自然走到了一起。

你撒謊,楊曉麗再次猛搖羅月麗,你清醒點,好不好?你裝傻?裝糊塗?

我跟他是有感情的,羅月麗說。

你騙誰呀,你?你跟大傻難道也有感情?不要自欺欺人。我再問你,賺錢是為了什麼?

過好生活,活得有面子呀。

那好,你是白領,是有文化,有知識,見過世面的,你告訴我,什麼是好生活?什麼是有面子?你現在是嗎?你賺了錢去養一個大笨牛,一個不懂得生活的男人,一個每天跟你傻笑的男人,一個不知道什麼叫生活情調的男人,你過得好生活嗎?到時結婚,又生一個笨蛋兒子,你開心嗎?你的生活會過好嗎?那你當初還不如在工廠做下去,找一個平平凡凡的打工仔,卿卿我我,兩情相悅,比你現在過得好。去,你到鏡子面前去照一下,你是愛豪四朵金花呢,你這笨蛋,你現在是自暴自棄!你不可救藥!

一陣猛吼亂搖,驟停下來,楊曉麗漲紅了臉。羅月麗似有所悟,兩眼發直,耷拉著腦袋,一臉麻木,曉麗,我現在接近豆腐渣的年齡,哪是什麼花,你太誇張了吧。楊曉麗扯著她的上衣往穿衣鏡前拉的時候,有人敲門了。開門,是客戶工廠的採購主管,那人說,楊小姐,不好意思打擾一下,我可以進來嗎?沒關係,請進,楊曉麗示意讓他進來。那人說,外面那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我不知道是誰,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採購好賺錢,還說個不停,你看,其他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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