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二章

下雨使羅月麗的心情反而好起來。下雨嘛,不能去哪兒,她不用想去哪兒,天沒那麼空曠,心裡也沒那麼無聊。她的第一個想法就是改變房子,太浪費了,坐哪兒都會想起華萬方。她決定搬到別處去,房東老闆娘與她熟得很,聽說她要搬走,租了三年多,還捨不得,把四樓401便宜租給了她,一房一廳,300塊。沒有人幫忙搬家,她想起了寶鑫公園外圍,三五成群的零工,花50塊錢請了5個人,一個小時就搬完了。搬了房,心情還是不能平靜。等支票到期,她去銀行轉了賬,換成了一張存摺。握著存摺,躲在卧室里,自己竟有些發獃,不能說是富裕,至少也算個小康了,雖然存摺上有密碼,心裡還是不大放心。她不想讓別人看見這個數字,怕見風就會飛掉似的。剛出來時,錢少,怕人家看到,笑自己窮,現在錢多,也怕人家看到,怕突然不翼而飛。她把賬號記在日記本的末頁,卻不知該把存摺放在何處,塞進箱里,這是最笨的辦法,萬一小偷把箱子偷走了怎麼辦,不行,要藏個不容易搬動的地方。她打開衣櫃,衣櫃除了掛衣服的橫杆外,連縫都沒有。那就放枕頭裡,比較安全,也沒有人注意,拉開拉鏈,把它塞到枕頭中間,把枕頭墊在頭下,躺下去感受一下,能感覺到存摺的紙質,還是不夠安全,萬一賊進來,往床上一躺,那就麻煩了。究竟藏哪好呢,她四處看,放床墊底下吧,她掀起床墊,哦這也不行,這麼容易就掀了起來,萬一賊進來,肯定是要扶床墊看的。沒錢的時候,隨意就把折存放在箱子里,現在真的放在哪都不放心,除非是埋地三尺。她把床墊放下,一屁股坐在床上,環顧四周,發現衣櫃一角墊著紙板,還有條小縫隙,剛好可以塞進存摺。就這兒,不找了,於是小心翼翼把存摺塞了進去,找了張紙把它往裡戳,直到戳不動了,才放心地哈腰起身,前看後看左看右看,感覺沒什麼破綻,才算放心。

又年關到了。四年沒回家過年了,羅月麗今年打算回家過年。她簡單地收拾了行李,打算在元月21日起程。她把心情收拾得乾乾淨淨,倒躺在沙發里,玩起了手機。她給楊曉麗撥電話,問她公司的情況。豐澤的業務還不錯,做生意的人說不錯有兩種意思:一是業務特別好,不願意張揚,怕別人眼紅,帶來麻煩;二是業務不好,但是還撐得下去,不願意泄露,以免別人嘲笑。楊曉麗說辦公室和倉庫不夠使用,準備年後搬家,這就說明豐澤賺了大錢。年底,都說到了回家。楊曉麗昨天看報紙,從東莞大郎鎮發出的一輛安徽長途卧鋪車翻進九江,死了二十幾個女員工。羅月麗平時不看報,聽她這樣說,心裡起了雞皮疙瘩,差點打消回家的念頭。

算了,省點電話費,羅月麗掛了機。

手機在手裡翻來倒去,回家的事應該告訴羅向陽,尤其應該告訴他,她與華萬方分手了,相隔咫尺,大半年沒有聯繫了,相信哥哥是會原諒自己的,畢竟是兄妹呀。她打羅向陽的尋呼,心想試試看。

羅向陽很快就復機過來,羅月麗叫了一聲哥,他就悶悶地開腔了。

我跟華萬方已經分了,你還生我的氣。

分開就好,你不小了哦,談情說愛,哥不管你,該成家了呀。這幾天,家裡下雪,前幾天九江翻了車,暫時不要回去。羅向陽囑咐了又囑咐,然後要開會去了。

還怕嫁不出去嗎,我有馬東東呀,羅月麗很有自信,找不到馬東東,我漂亮呀,我有錢呀,找個好老公的條件都具備呀,她對鏡子做鬼臉,在客廳得意地走貓步,自我陶醉了一番。

哥哥的思想開明了,羅月麗喜從心來,徹底打消了回家的念頭,打算下午去看哥嫂。羅向陽年初開的大排檔,在愛豪宿舍樓下,就做愛豪人的生意,一直是嫂子看店。在超市買糖果時,碰到了愛豪阿美,阿美是她的後任,頂替她的位置做生產文員,兩人交接了一天的工作。一眼就認出來,相互打了個招呼,她一年前就不在愛豪做了。她的身材不咋樣,怎麼進了星月大酒店,冷瑟瑟的,還穿弔帶裝,透明披肩,袒胸露背,繃緊的胸脯,乳溝若隱若現,令男人們心旌蕩漾。阿美轉身瞬間,羅月麗拉住了她的衣角,讓她留個電話,到時候打她電話,介紹個工作也好。阿美留了電話,不過特意提醒她,星月只招18到25歲的女孩子,大一歲都不行。

阿美甩甩頭,屁股一翹一翹,一輛摩托就把她載向拐角。哦?!出了商場的門,羅月麗將信將疑,心裡像是掉了一塊肉似的,空空作響,自己26歲就老了?她從康樂路,經東風路,每個廠門店門前的招聘廣告都停車溜一眼,除了清潔工,果真都是18至25歲,女人25歲明明是一道檻啦,她不知不覺跨過了。

她這麼快就只有做清潔工的份了,不能不讓她驚嘆女人的青春太短暫。

羅月麗把車停到哥哥的店門邊。大排檔的生意現在實在一般,前後左右短短一年間,新開張三家上檔次的小酒樓,相比之下他的大排檔,只能算個小排檔。現在哥嫂搬到了大排檔住,去看望他們,只能坐在店裡,像個食客。兩歲的小侄子,調皮搗蛋,必須時時看著他,一不留神,小傢伙就會搬倒桌椅,摔碎盤子。羅月麗勉強自己幫忙擦桌子,洗碗,嫂子心疼她,不讓她弄。干坐著到吃晚飯的時候,哥嫂與她談起婚事,羅向陽還問起馬東東,那小夥子不錯。羅向陽的言外之意,羅月麗明白。她說在虎門見過一面的,沒來得及留下馬東東的電話,不知人在何處。26歲了,高不成,低不就,是一個危險的年齡,羅向陽沒有給她壓力的意思,但是她聽在心,聽得慌,謊稱約了朋友,夾著哥哥的操心,一溜煙跑回了寶鑫。

停摩托時,藍紅打來電話,告訴她工廠的電話號碼。羅月麗一邊上樓,一邊敷衍地應答了幾聲。藍紅說廠里不是管得嚴,而是管得死,早上要做操,上班前要集合,下班不準出廠,中午出來還要開放行條,一個宿舍要住十幾個人。藍紅數落這工廠沒有一點好處,最後一句落一聲嘆息,先做唄,穩定一下再說吧。

打工人的無奈,羅月麗不是不知道,放下手機,悶躺著,打工是不想了,打工多久就有多少無奈,太受氣,太窩囊,而且肯定習慣不了,但除了打工又能做什麼,開店嗎,要進貨,要看店,一個人忙不過來,請人嘛,又不放心,做生意嗎,苦於無路,不做嘛又無聊,吃了三年閑飯,自己除了做飯,什麼都不能幹了,只能做家庭主婦了。這些似乎都不重要,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個合適的男人,把自己嫁出去,這個男人的標準至少比第一個要疼自己,比華萬方要年輕要帥,遠近沒關係,錢的條件完全放寬。

該怎麼辦,在家裡待著想不出點子,閉門也造不出車來。羅月麗就去豐澤找楊曉麗,把她的境況這樣對楊曉麗說了。楊曉麗說,不急不急,慢慢來,有些事不能急,跨過一道檻檻就是一片天。豐澤最近增加了不少人手,跟車送貨增加了張亦成的哥哥,又招了三個業務員。楊曉麗正籌劃著放開手腳大幹一場,她的目標是超越大美,她咽不下林春風這口氣。一個人生活的羅月麗,三天兩頭往豐澤跑,與楊曉麗聊天,沒啥聊的,坐坐也行。楊曉麗拍拍手說,男人嘛,街上到處都是,隨手就可以抓一個。司機小康怎麼樣,挺老實的,私下地楊曉麗悄悄地問。

老實是老實,比我還小,23歲吧,這哪行,姐弟戀,沒有安全感。

那就阿光吧。

阿光是誰呀?

新來的業務員,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跟你打過招呼的,瘦瘦的,高高的,臉形像柳濤。

像柳濤?呵呵,那你自己留著吧。

小聲呀,別挑了,趕快找個男人過年吧,不然這年我看你怎麼過。

兩個女人自逗自樂。

找個男朋友過年?她反覆琢磨,不僅僅是戲謔,還有不少新意味,彷彿是從哪本雜誌看到的新潮事。她發動自己的記憶搜索引擎,除了馬東東失去音訊,結婚的結婚,離婚的離婚,沒有結婚的,要麼瞧不上自己,要麼自己瞧不上人家,眼看著楊曉麗與張亦成忙完最一單貨,收拾行李雙雙飛回老家,內心就像爬上了無數螞蟻。

過年的氣氛熱鬧呀,對於羅月麗來說,感覺很壓抑,她柳眉緊鎖,找不到這個年的熱點。

翻開日曆,今天元月28日,2月4日過年。無論怎麼樣,年貨還是要買的,她想去新開張的華潤超市逛逛。廣場那邊的夜市店鋪全部拆走了,亮出漂亮的廣告牌。她騎著摩托到處溜,也許就能看到熟人,小心地留意著。過年了,很多工廠已放假,路上行人多了好多,雙雙對對,三三兩兩。超市裡的人更多,像車站,不像買東西,收款處排起了長龍。去年,是與華萬方一起過的,吃燭光晚餐,情相投,心相許,最是浪漫;前年,在哥哥那裡過的,屋裡擠滿工廠里那些無家可歸,無地方過年的老鄉,大部分素不相識,鬧的鬧,叫的叫,熱是熱鬧,儘是瞎鬧,毫無情趣。

今年是要一個人獨守空房了。

找個男朋友過年,楊曉麗的這句話在她心裡纏繞得發麻,麻到發酸,發痛,發癢。

眼看這年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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