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夜幕灑滿陽台。望過對面的荒草地,羅月麗的心情有些不名的躁動,她收起衣服,把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沖涼上,她磨蹭著,整整淋浴了半個小時。從浴室出來,清醒多了,但並沒有減輕內心的熱量,同時手指的傷口,有些隱隱作痛。華萬方與羅月麗彼此都在考驗對方的耐心。

羅月麗開始修指甲,修完指甲,又塗指甲油,塗完指甲油,還要反覆欣賞。藍紅推她,嫌她羅唆。睡覺前,她讓手機保持開機狀態,反覆看了三次。一直到第二天她醒來,手機沒有響過。她多少有些失望,好在藍紅知趣,沒有用話語刺激她,不然她的臉,一定會難堪的。媽的,跟我比耐性,等著瞧,在早餐桌上,羅月麗忍不住罵了一句。藍紅勸她說,算了,一了百了。羅月麗哪會甘心。她想好了四種方案:一是去工廠與華萬方公開攤牌;二是謊說自己有孩子了;三是他不約她,她約他,叫幾個彪形大漢給點顏色給他看看;四是當著他的面假裝要割脈自盡。華萬方是個死要面子的人,這點她很了解。第二天,羅月麗送藍紅去工廠報了到,回來就決心去華萬方的工廠。她精心梳妝打扮了一番,盤了頭髮,套了白色羊毛披風,不能在容貌和派頭上輸給那個台灣女人。這是迫不得已的,畢竟自己也要丟醜呀。她飄飄蕩蕩下樓時,手機響了,是華萬方的。手機響了兩次,她才接,喂,是你呀,我正走在去工廠的路上,想去工廠看看你呢。

我不在工廠,你過來幹嗎,華萬方慢悠悠的,一點也不緊張。

沒關係啦,我有耐心,如果你晚上回來,我會等的。羅月麗把機掛了,華萬方我看你怎麼賴。她青著臉,繼續下樓,她的腳步放慢了,每下一梯,遲疑一下,才下三級,手機又響了。

她按下應答鍵,喂,你說吧,她一腔無所謂的語調。

這樣吧,九點鐘,我們在咖啡廳,老地方見面再談,你不要去工廠,搞僵了大家都沒好處,造成後果自己負責。

後面那句話使羅月麗的心咯噔了一下,言外之意如果她去工廠鬧,什麼都拿不到,鬧了是白鬧,最好不要鬧。不就是為了錢嘛,誰願意去露臉呢,羅月麗看了一下手錶,才八點,去老地方咖啡廳只要八分鐘,不能太早去等他,要遲五分鐘到,讓他等她。最後,還讓他心服口服。

羅月麗對自己的如意算計甚是滿意,以致她躺在床上得意地翻滾著。與華萬方在一起三年了,說沒有感情是假的,但是她是一個很理智的女人,更重要的是,這次去虎門玩,她意外見到了馬東東。馬東東胖了,白了,更加成熟有風度。雖然馬東東沒有留下電話,但是那種美好的感覺揪住了她的心,她是真心喜歡他,她一再叩問內心,從一開始就是喜歡他,生活卻跟她開了個大玩笑。自己與華萬方不過是肉體與金錢的關係,只有對馬東東那才是愛情,無須牽手就日思夜想,無須上床,就近似痴狂。她對自己認定的東西,她會堅定地追求到底。這次下定決心與華萬方分手,她要她的愛情,她的追求。

她看著表出發的,經過沙崗大道,東風路,霓虹越來越多,夜色越來越美,三年前與三年後,h鎮天壤之別,她不得不感嘆。當她推開老地方咖啡廳的大門,感受甜美動聽的問候,浪漫氛圍,讓人迷醉,左邊是小噴泉,假山,右邊是仿竹林,透過竹林,就可以看到那個熟悉的位置。奇怪的是,華萬方沒有提前到,她失算了,這狡猾的傢伙。她恨他最後沒有給她留面子。

五分鐘後,華萬方的車才遲遲出現在咖啡廳門前。華萬方西裝革履,風度翩翩,落坐在羅月麗對面,今天,你打扮得很漂亮,比我第一次見你還要漂亮,不過我是第一次讓你等呀。

看得出華萬方得意洋洋的內心,彷彿打了勝仗,又不形於色。是嘛,你可以再晚點來的,讓我一次等個夠,她沒有用欣賞的眼光來看他,彼此到了這一步,她的語氣比較冷,有話就直說吧,都到了這個時候了,某些人當然不願意等了。

兩位喝點什麼呢,服務員站在桌旁已經說了三遍。

不好意思,一杯玫瑰奶茶,一杯咖啡,華萬方說。

還懷舊哩,別裝得那麼多情,好噁心,羅月麗把頭側向玻璃牆外。

華萬方佯笑,是嗎,臉還痛嗎?

我不會感動的,你還想打我右邊,是嗎。

不,我是想讓你還我一巴掌。

羅月麗移正了視線,哼,如果不是在這裡,我真想把這一巴掌還給你。

我很喜歡你,不只是因為你年輕漂亮,更因為你真的很聰明,我們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一輩子的朋友。我知道你聰明,再聰明的女人比不過男人,我猜你遲五分鐘到,所以我遲十分鐘到。我從福安樓,一直跟隨著你,我看見你進咖啡廳的門。我知道單獨在一個空間,你會跟我要死要活,所以把你約到這裡,你會心平氣和。我知道響第一次電話你不會接,響第二次,你還要裝生氣,所以我不打第三個電話。你說,還有誰比我更了解你。

老謀深算嘛,別自作聰明,你知道又怎樣,你知道對我來說又多了什麼?羅月麗鼻子酸了,嗓門啞了。

三年,不長不短,1000個日日夜夜,他們對視,企圖看清彼此的內心,是情,是怨,是說不清的緣。

茶來了。咖啡來了。

你的奶茶。華萬方把茶杯推到羅月麗面前,自己呷了口咖啡,雙手托起下巴,所以說,你也不要耍聰明,一日夫妻百日恩,知道嗎?錢嘛,我會考慮的,好聚好散,我不會虧待你。

這些不用你教,你看著辦,她保持她傷心的冷。

華萬方做了個手勢,這裡不大方便吧,上車上說。華萬方掐滅了手中半截煙,起身示意讓羅月麗走前面。

華萬方在車上又點燃一支煙,伸出一個指頭。

羅月麗搖搖頭,伸出五個手指,再做了個十字,說,看懂了嗎?

華萬方搖搖頭,伸出三個手指,做了個十字。

你以為是買東西呀,討價還價。

好吧,你打算去哪?是嫁人嗎,還是做生意?

這你就甭管了,從哪裡來到哪裡去,天下如此之大,難道會沒有我羅月麗的容身之處。

先給你20萬,剩下的留在我這裡,我幫你存著。

你把我當三歲小孩呀,我自己不會存嗎,真是的。

既然這樣,好吧,明天上午九點,你在樓下等我,就這樣,我走了,要不我送你一程。

不用!羅月麗推開車門,很有節奏地邁向停車場,發動了摩托車。她等到華萬方的車消失在視野,還愣著。她似乎丟失了什麼,是感情,是青春,是尊嚴,彷彿自己在做一筆交易,三年的青春換成了鈔票。她望著外面五彩繽紛的夜晚,說不出這是什麼滋味,這是她從來沒有想過的,為什麼現在這麼強烈。

她隱隱的痛感從內心深處傳來,因為她感覺不到華萬方的留戀,這是她最大的失敗,最無助的悲傷。她與他之間轉眼變成赤裸裸的金錢關係,他們之間到底有沒有愛情,是愛情,還是婚外戀呢?是情人,還是二奶?她幻想他們之間是有感情的,感情其實只不過是一種自我感覺與欺騙,感情誰能說清是什麼東西呢?這種對與錯,是與非,很擾亂她的心。回福安樓,她睡得很晚,第二天起得很早,她要精心梳妝打扮,她要使這最後一面,留下給他更美好的回憶。女人這樣細心地在鏡前徘徊著,眉毛是否入時,粉底是否恰到好處,才放心下樓赴約。

清風拂曉,陽光慵懶,華萬方準時在樓下打來電話。她穿灰色的冬裙,白色羊絨服。她確信自己是最佳狀態了,才款款下樓。當羅月麗出現在一樓門口,她提起了裙子,故意擺弄她的步子,讓人想起風中搖曳的百合花。華萬方按下車窗,百合花已經飄到車門前,一股馨香,撲面而來。

一襲幽香飄進車內,華萬方很讚歎她的裝束,你從來沒有這麼漂亮過,三年了,我發現你真的不只是漂亮!

是嗎?今天才發現,太遺憾了。

呵,要不要找個地方再坐坐,華萬方雙手把在方向盤上,雙目直視前方,喃喃地說。

不用了,就在這兒,她突然覺得很傷悲,仔細看,眼前這個男人臉上的皺紋是否突然那麼顯眼了。

我說過我不能對不起你,我說到做到,這是支票,拿著吧。

接過支票,她瞄了一眼,你就沒什麼話要跟我說?女人突然含情脈脈起來。

該說的都說了,你還想聽我說什麼?

你還沒有祝福我。

哦!是的,我祝福你幸福快樂。

等等,你就這樣走嗎?我想再親一下,可以嗎?

羅月麗仰起右臉,親吧。

那天我傷的哪邊,就親那邊。

哦,那是左邊,你怎麼變得這麼羅唆了,羅月麗仰起左臉。

我目送你走吧。

車門開了又關上。

拜拜!

拜拜!

她情不自禁地揮動著手,她不知道他是否看見,她的手臂多像一個問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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