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那就再見柳濤吧。

柳濤比楊曉麗早到,在一個小酒吧里,柳濤給她斟了紅酒。柳濤的目光還是那樣濃,像杯中的紅酒一樣,彷彿在訴說當初的情懷。柳濤平時不善言辭,灌了酒,話就滔滔不絕,拉住楊曉麗的手不放。楊曉麗把柳濤的手甩開了,柳濤哭了,她當時很感動,可是她也找不到那種感覺了,找不到,她麻木地橫過馬路,坐上了回工廠的中巴車。柳濤目送的情景,猶如初戀那麼痴,那麼呆。楊曉麗的內心卻了無漣漪。

都說好馬不吃回頭草,兩個男人都放棄了,她要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工廠新來的業務張亦成進入了她的視線,他瀟洒上進,業績不斷上升,楊曉麗對他頗有好感,每次只要是他的報價數據,她不自主地優先呈給總經理。張亦成也很尊重她,每次見她,點頭哈腰尊稱她楊小姐。人到了一定的職位,總是愛聽好話,或者愛使喚別人,其實楊曉麗覺得自己不是喜歡別人拍馬屁,但是好話聽起來就是舒服。一次,張亦成埋怨公司答應給的提成臨時變卦,在辦公室發了一通脾氣,罵罵咧咧,滿肚怨憤。望著張亦成滿腹牢騷的樣子,楊曉麗受了啟發,油墨的利潤空間比較大,她所在的工廠大美專門生產油墨,客戶是使用網版印刷的廠家,只要能聯繫到廠家,就可以從工廠進貨,這樣貿易公司就成了。要做成這個貿易,主要是資金和客戶,楊曉麗第一個想到的是與羅月麗合作,兩人商談過,資金有了,但是她兩個拉不到單,於是又想到張亦成,他跑了多年業務,手上有單。於是某一天下班,她敲開了張亦成的宿舍門,試探地問,你能自己跑到客戶嗎?張亦成說,有,目前有兩家正在談。楊曉麗說白了自己的想法,與張亦成的想法不謀而合。楊曉麗本想要羅月麗入股,以減少投資風險,張亦成極力反對,他說本身投資不多,利潤小,再有人參加進來,他就不幹了。

只要能合作成功,楊曉麗依了張亦成,如果資金短缺到時再約羅月麗入伙也不遲。

楊曉麗湊足打工五年的家當三萬塊,張亦剛湊足了打工六年的家當二萬塊,一起組成了股份制地下貿易公司,取名豐澤印刷製品廠。在h鎮石嶺工業區,以每月3000元的租金租下了兩層樓800平方米的辦公室和倉庫。他們在二手市場花6000塊錢買了一輛小四輪車,購置了辦公桌、傳真機、電話機等辦公設備,把二樓粉白了,作為辦公室。張亦成同時辭工離開大美,成了豐澤的老闆兼業務,張亦成不會開車,楊曉麗從愛豪把司機小康挖了過來。在楊曉麗周旋下,她說服了大美油墨老闆林總,同意豐澤做大美油墨代理商,可以以月結方式直接供貨給豐澤。

現在是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大美供貨給豐澤價格雖然按最低價格,但與其差價仍然難以拉開,不是利潤薄,就是客戶嫌價格高,開業一個月,樣品送了,色板也送了,沒有接到廠家下單。楊曉麗算了一下公司每個月的基本開支,房租3000,水電費200,生活費500,司機工資及車子費用3000,加起來最低也六七千,這樣下去,如果拉不到單最多只能支撐三個月。

面對這樣的窘境,楊曉麗看在眼裡,急在心裡,你不是說客戶沒問題,現在咋啦?楊曉麗劈面質問張亦成。

別急,還有兩個月的機會。張亦成有多年業務經驗,看起來心裡還是有底的。

現在出去跑單,天天待在公司等死呀,再過兩個月,我們打工多年的心血就付諸東流了,楊曉麗一改往日的溫婉,凶起來活像個老闆娘。

又一個月,有一個小廠下單,還是入不敷出。

楊曉麗每天下班來公司,眼看公司就撐不下去了,那個急呀,在辦公室坐立不安,到了這個關頭,她不得不向林總伸出求援之手。可是怎麼跟他說呢,上次代理的事跟林總說是雙贏,現在難道跟林總說讓一個給客戶給豐澤做,也是雙贏吧,那又怎麼說呢?

同事都下班走了,楊曉麗悶在辦公桌上,想得很苦,頭痛頭脹,往太陽穴上擦風油精。

林總從外面回廠,小楊,還加班嗎?

楊曉麗如夢初醒,揉了揉眼睛說,沒什麼,剛整理完資料。

注意休息,不用這麼晚的。

上次幫的忙,真是謝謝你了,林總。

林總走得更近些了,站在她的辦公桌旁邊,順手在她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說,走吧,請你吃宵夜。他平時也是這樣拍她的,今晚感覺不同,不像一個上司對一個下屬的關切,像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挑逗,一個女人的無助對一個男人的依靠,就在這一瞬間凸出而明顯。還愣著幹嗎,他站到她的對面。她起身,跟著他下樓。她平時在下樓時,是要跟他開開玩笑或者說說話的。今晚,她是沉默的,無語的,像一朵夜來香,她摸了一下自己的臉龐,是滾燙,是害羞,還是激動,她腦子閃現了想法,但沒有多想。外面很冷,她說,並哆嗦了一下。她為他打開車門,平時也是這樣,但是感覺就不一樣。他催她快上車,她坐在后座,他坐上了駕駛位,沒有說話。她感覺像是他刻意在關切,也許是她平時沒有多想,但今晚就這麼明顯,連關車門的聲音都那麼溫柔。車徐徐駛出工廠大門,一個保安立正行了軍禮,另一個保安向車內斜睨了一眼,保安很年輕,帥氣,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他與她其實沒有什麼,從來沒有越過警戒線,他是她的上司,她是他的下屬,很正常,但工廠的人就這麼想,秘書,秘書,其實就是蜜書,小蜜,何況她單身,還這麼氣質高雅。做上了秘書,就蹚上了這趟渾水,這是職業的宿命。

老地方吧,他說。

隨便,她說。其實她不知道他說的老地方是哪裡,她與他去過很多地方消費的。跟老闆一起出去,無論坐哪裡,無論點什麼,都沒有錢的壓力,吃得輕鬆,這就是有錢的好處。

他說的老地方是一家叫老地方的咖啡廳。她說,這家我沒有來過。他說,逗你開心,老地方對我們來說是新地方。客人不少,依然幽靜,富有情調,都是纏綿浪漫的一對對,除此外,還有穿職業裝的服務員,晃來晃去,他們的影子把咖啡廳襯托得更加有詩意。他們像往常一樣,一邊吃,一邊喝,一邊聊,聊工作,聊身邊的人與事。老闆與秘書,這樣的關係說正常也不正常,說不正常也正常,習慣了就正常了。

這店一點鐘關門,他說。

她說,那就喝到一點吧。

他問豐澤,兩個月了怎麼還沒來進貨。

沒單呀,她很直接。

張亦成跟你什麼關係。

林總,你這不明知故問嘛,老同事加普通朋友。

是嗎?想騙我,他不是你男朋友?

林總,真的不是呀。

你是湖南的,他是湖北的,根本搭不上邊,你對他真好呀。

她不知該不該照直回答,正猶豫不決,服務小姐用甜滋滋的聲音說,兩位,晚上好,不好意思,我們營業到凌晨一點,還有五分鐘就收工了。這麼快,就一點鐘了,酒還只喝了一半,他抬手看錶,走吧,把酒瓶蓋捏緊,帶上車。她坐上了前座,感覺頭有點暈,可能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也可能是想睡了。

車呼的一聲離開了老地方,回了工廠。

林總說,到我宿舍,把這酒喝完,不然到你宿舍也行。

明天給我放假,是不?

放假就放假,反正你沒什麼事,是吧。

我沒事?可都是你安排的,要怪,怪你自己。

她進了他的住房,捻亮了燈,卧室燈光柔和,充滿曖昧的虛幻,她經常來的,報告工作,呈遞文件,他經常在住房辦公。今晚,她不敢貿然踏進去,把手攏在胸前,一直站在門口。他沒有注意到,進門把紅酒放到玻璃茶几上,並開始脫外套,沒人接,回頭問,怎麼不進來?她接了林總的外套,並熟練打開衣櫃,拍了拍,掛了進去。他從冰箱里拿出兩隻高腳杯,把紅酒倒上,落坐在沙發上,繼續喝吧,喝完這瓶,明天給你放半天假,說放就放,怕什麼。

他把空調調到25度,說這不冷不熱。

酒還剩下一口,她索性飲了個乾乾淨淨,把酒杯倒立在林總眼前晃了幾回,這樣可以吧。

好,我就知道你楊曉麗海量,酒中豪傑。林總示意楊曉麗坐到身邊。

楊曉麗端起酒杯,坐到他身旁。林總順手摟住她的腰。楊曉麗敏感挺直了腰。當林總進一步要把楊曉麗攬進懷裡時,她掙脫站起了身。

林總,不好意思,我要回房休息了,楊曉麗說。

還早吧,再喝杯吧,林總說。

喝醉了,你想欺侮我,不行,楊曉麗沒有妥協。

這事原本可以順水推舟,順利發展的,但是楊曉麗堅持住了自己,放棄了這個卑鄙的念頭。也許明天,公司就關門大吉了,她的三年心血將付諸東流,但是她戰勝了利慾,戰勝了自我,戰勝誘惑,她無怨無悔。

次日醒來已經十點多了,楊曉麗收到了張亦成發來的信息,說高豐高爾夫球廠下單過來了。有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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