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荔枝樹上,蟬聲叫得正暢,刺耳難耐。黃彩霞進門就打開雙腿,衣架般晾在床沿上。沒有多餘的錢,他們沒買風扇,黃彩霞捏開紙扇拚命地扇風,一邊扇一邊叫熱。這埋怨,使馬東東如坐針氈。馬東東沒有歇,拿井繩和桶,低頭低腦徑直往井裡打水,水嘩嘩灌滿了一桶,提進來,放在屋中央,你洗吧。你先洗,黃彩霞嫌沒扇夠,但是聲音緩和了些。馬東東打來滿滿一桶水,脫掉上衣,敞開門擦起來。

馬東東擦得一身發紅髮亮。黃彩霞把紙扇甩在床上,起身閂上門,轉身脫去上衣,水柳似的扭動腰肢,在馬東東身旁擦起來,死鬼,過去一點。黃彩霞語調有些暖昧,看樣子心情好多了。

馬東東像得到了春風的消息,按捺不住涌動的春情,從身後抱住黃彩霞,霞,我幫你擦背。擦就擦唄,抱著幹嗎,好熱,她汲干毛巾,送到他的手中,擦吧。馬東東拿了毛巾,像得了軍令,在她背上快樂地擦弄。一會兒,馬東東解下了她的胸罩,從後背擦到了胸脯,兩個人就纏在了一塊,毛巾咚的一聲掉進水桶。他們劇烈地摩擦,熱烈地燃燒,房子很安靜,接吻的聲音忽起忽落。他很直接,徑直燒到她的敏感處,他碰到了她,貼近了她,深入了她,不到三秒,她驚叫:出來了!拿出來,快點!他抱著她不由自主地顫抖,拿——拿出來了,他像個委屈的孩子,不小心碰壞了一件珍貴的東西。她拿紙巾迅速做了事後清潔,但心裡起伏的潮水,無法平息。他抱著她纏綿著不放,那是無用的掙扎,慢慢地,房子安靜了,聽到了隔壁有人在聊天。

隔壁的人一定聽到了他們的好事,他們面面相覷,無奈地苦笑。

他們開始打水沖涼。沖涼房在門的斜對面,公用的,草席做的門帘。馬東東哼著《透過開滿鮮花的月亮》,重新擺弄井繩,攪動井水,小院的水聲洗凈了煩躁,帶來了快樂。這幾天,黃彩霞沖涼前,馬東東先要打兩桶水把沖涼房沖洗兩遍,才提水進去。今天,黃彩霞心情好,沒嫌他羅唆,兜了衣服,趿了拖鞋,掀開草席帘子鑽了進去。一會兒,沖涼的水聲時斷時續響起來,水聲仿如天籟,怎麼聽都美妙動聽。毛巾自上而下摩擦肌膚的聲音清晰可辨,怎麼聽,怎麼想都舒服。馬東東靠在門檻邊,雙手攏著,一聲不吭地傾聽水聲,門神似的盯著沖涼房的門帘。一陣風吹來,草席往上掀起一些,沖涼房露出一段地面,濕漉漉的水濺了出來,露出黃彩霞的腳踝。媽呀,馬東東嚷起來,霞,門帘開了。沖涼房的水聲繼續嘩嘩淌著,黃彩霞似乎沒聽見。風又把門帘掀起了一點,風在偷看了。馬東東一個箭步躥過去,按住門帘,找了塊磚頭壓上,回頭望了望,唉,好在沒人。

等黃彩霞沖完涼,馬東東就趁機掩上門,享受井水帶來的快意,兩人的精神狀態都極好。陽光透過門縫擠進屋子,一條一條,像燒紅的鐵條。馬東東伸手拉亮電燈。黃彩霞伸手拉滅了,大白天,浪費電。黃彩霞穿睡衣,蓬鬆,半透明的,與馬東東並排躺在床上。馬東東雙手墊在頭下,黃彩霞側身向著床裡面。他們似乎都想睡覺,似乎都想著自己的心事。大白天,他們睡不著覺。

不到十分鐘,男人終究憋不住了,側過身抱住女人問,你明天就上班嗎?

嗯,廠里定的,早上八點。

他頓了一下,說,上班就上班,上班好,不上班坐吃山空。

她沒吭聲,扭動身子嘆了一聲。

她在嘆什麼,是嘆他沒找到工作,還是嘆他沒出息,還是嘆他們之間的事,總之一定與他有關的。他不能再往下想,摟著女人的手不由自主地游進了她的睡衣,他知道此時撫摸是最好的語言,親吻是最好的表達,它可以讓人忘掉一切煩惱和隔閡。她並不回應,似乎還沒有從心事里走出來。他22歲,女人的身體,是旋渦,是迷惘,又是享受,像大海,像迷霧,他掙扎著幸福。她正值豆蔻年華,豐滿,勻稱,彈性,像一個鮮美的橙子。他顧不了那麼多,吻她的頸部,吻她的背部,一直吻到她的臀部,使每一寸肌膚從清涼慢慢變得沸騰。他如饑似渴地舔吸她的汗液,感覺她的腳趾頭是香的,汗液是甜的,自己情不自禁地融化在她的身體里。門外,時間正以秒計算著,從門縫投落在地板上的陽光一分一毫地傾斜。他再次瘋狂地把懷裡的鮮橙剝光了。床咯吱咯吱歡叫起來,黑色蚊帳垂下眼瞼。這樣纏綿的時刻,多麼珍貴,他興緻越漲越高,他打算慢慢享受她的快樂,要打勝仗了,他突然勇猛無比。她說她找到感覺了,呼喊著為他加油。突然,巷子里狗吠聲四起,混亂的嘈雜聲傳來。女人敏感地驚叫,治安隊來了。他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嚇,像驚弓之鳥,掉在了地板上,啪,碎了,散了一堆,毛都沒有了。

她慌亂地推開他,來不及清潔現場,四處摸自己的內褲,床上沒有摸到,內褲掉在了地上,媽呀,弄髒了。她直接套上了裙子,並整理散亂的頭髮。他慌忙套上內褲和短褲,把耳朵貼到門板,狗不吠了,沒啥動靜,虛驚一場。她還在梳頭,梳到一半,又放下來。

天還沒有黑,怎麼會查房呢,聽錯了吧。

她撿起地上的內褲,扔進了桶里,真的沒事,她倒在床上,長長地舒了口氣。馬東東總覺得那兒不舒服,脫下短褲一看,內褲穿反了,他媽的,氣憤地脫掉內褲重穿一次,又躺到她的身邊,安靜地摟住她,感受女人的溫馨。

平靜下來了。天黑了。下班了。

開門關門的聲音陸陸續續,小院像麻雀一樣嘰嘰喳喳鬧著、叫著、嚷著,鍋、盆、瓢開始表演合奏。

他滿足地攬著她,貪婪地睡在她胸前。

她嚇虛了膽,搖著他,別睡著,去阿強那裡睡,治安隊會來查房的,去呀!他不走,故意耍賴,裝打呼嚕。床下的蟲子叫個不休,她感覺身上痒痒的。她推開他的頭,拿開他的手,小心地起床,開始收拾行李,整理自己的東西,一個皮箱子,一床被單,一個背包,一隻塑料桶,依次擺在牆邊。她收拾東西的時候,他翻身,耷拉著腦袋,掛在床沿,望著她收,她每收一件,他的心情就重一分,他感到那些東西就是放在他的內心,搬走內心就空了,他因此極為不安。

你幫我把鬧鐘調了吧,她吩咐他,那個廠八點上班,明早七點鐘就走。

嗯,好的,他拿出鬧鐘,調呀調呀,調了三次,還是調錯了。

她罵他笨蛋,他終於傻笑著,承認自己笨,他以為這樣逗她開心一些。

你還不走?我們這是非法同居,知道嗎?

什麼是非法同居,我不知道,反正我不走。

沒結婚證,治安隊查到要罰5000塊,你知道嗎?!

是嗎?我們是自由戀愛,怎麼是非法同居?他將信將疑,面對5000塊罰款,不敢再賴了。他無可奈何地穿衣服,系鞋帶,梳頭,洗臉。

他十點鐘出的門。

她回頭拿了本舊雜誌,躺倒床頭,不停地翻。她內心也是空虛著的,像那扇布滿縫隙的門。

十點半左右,他返來了,敲第一次門,她以為是小偷。

馬東東提高了嗓門說,霞,阿強還沒回來。

黃彩霞開了門,嘟囔著責備他,你走來走去,萬一被治安隊抓了,我哪有錢保你。

他無奈地坐到床邊,說抓了就抓了,哪碰得那麼好。他咬牙切齒地恨,滿肚子怨憤,你是我女朋友,他們為什麼要抓我們?外面那麼多婊子與嫖客不抓,真他媽的不是人。他抬手揩汗,抹下來的是眼淚。

治安隊他們不講道理的,你今天才知道,以為你背了王牌嗎?

我不去了,就住這兒。

她轟不走他了。她於是抱緊他,去吧,親愛的。她溫情似水,熱烈地吻他,她愛他。

他反抱得更緊,讓我這樣抱一抱,多抱一會兒,他心酸,心疼得很。

他們這樣擁抱著,閉上眼睛,什麼都不想,聽時間滴滴答答從心裡流過。

11點了,女人先發話,她拍著他的背說的。

再抱會兒,查房要到12點,我11點55分走,他親她的臉,她的眼,吻她的胸。

她擔心他會再次激動,竭力撐開他,她既渴望又害怕。

她默數著時鐘,11點55分到了,走吧,她趴在他的肩上說。

他終於鬆開手,與她對視了良久,又一次摟緊她。他親她的額頭,親她的眼睛,親她的鼻子,親她的臉頰,親她的嘴唇,但她唇門緊閉。

時間在他們之間流成了涓涓細水,流成了河,流成了期待。

門吱嘎開了,又吱嘎關了。

巷子里一片烏黑。馬東東摸著牆壁,往七巷轉,編了幾句順口溜,一路哼唱:查房,查房,深更半夜,狗叫人嚷,門板擂得咚咚響,覺睡不香,夢做不成,心凄凄,人惶惶;查房,查房,苦煞打工郎,沒有暫住證,走八巷轉七巷,慌慌張張,四處躲藏;查房,查房,無錢買糧,餓著肚子找工廠,吊著膽子逃亡,東張西望,狗日的查房。馬東東借巷子口昏暗的燈光,高一腳,低一腳往前走,剛踏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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