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異性感情

有人曾經對中國人心目中的"緣分"觀念做過專門研究。據我的觀察,老派的中國人對"愛"這個觀念感到相當陌生,覺得它相當fn(外國味);而"緣"卻是個中國味十足的觀念。兩個人,外人看著很般配,可怎麼也搞不到一起去,人們就會說他倆"無緣";兩人特別合得來,尤其是違反了世俗的地位規範走到一起,用西方文化的觀點看,這就是典型的浪漫愛情,要讓中國人來說就是"有緣"。民間俗語有言:"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說的就是這種感覺。

關於緣分的說法很有道理,或許它是中國人對愛情的一種含蓄的表達方法;或許它是對沒有體驗過愛情的一種自我安慰方法。例如,我訪問的一位中年女性就這樣說過:"我和他感情還行,還算和睦。我們倆人就算是對上眼了,覺得有緣分。"另一位說:"我在三個可能的結婚對象中選擇了他,他是三個人里家庭條件最差的。原因是,第一,我對他有同情的感覺;第二,我想低就不想高攀;第三,我們倆有緣分。有次他說,咱們算了吧,我沒人家條件好。我堅持和他結婚,我感覺三個人里還是和他感情最好。"

然而,調查中一個在我看來意義十分重大的發現是,愛這種感情決不是其他民族和其他文化的專利,中國女性完全有愛的能力和愛的經歷,只不過有些人缺少愛的機會。當然,不能否認,人所擁有的愛的能力是不同的,有的人能夠一次又一次地愛上某個人,愛得非常強烈;有的人卻很難愛上一個人;有的人不能忍受同沒有愛的人生活在一起;有的人在這方面感覺卻遲鈍得多。

雙向的愛

一位學美術的女性講到她和愛人一見鍾情的往事:"我們倆一見鍾情。我一見他的房間就感到喜歡,滿屋子都是畫。我倆從認識到結婚只有四個月。那次他對我說:這一切都是我夢寐以求的。聽了這話我就全明白了。"

一位在基層文藝團體工作過的前知識青年敘述了她的羅曼史:"我和丈夫的結合是上帝給我們安排的緣分。他這個人一點也不隨和,他對很多人看不上眼,總是一個人獨往獨來。他人長得高高大大的,很魁梧。那時我在一個劇團工作,他是團里的木工,家在農村。有人給我們介紹,我還沒見他就推掉了。推了之後才見到他,感到他有一種男人的敦厚的感覺。我想,那也不行呀,怎麼能嫁給一個農民呢?不是大掉價兒了嗎?有一次他和人打撲克,我忽然覺得他的作派透著一股男子氣。就那麼幾秒鐘的時間,就有了感覺。以後我不管到哪兒,眼睛都在搜尋他。

有人跟我開玩笑,說他這人挺好的。這一段時間,我的心整個讓他牽著。你說他不知道吧,他有時會跑到我屋來說話。那時他還在見別的人。他一跟我說他有朋友了我就想哭,好像怕他被別人搶去了;他一說和哪個人不合適,我又好過些。他不愛說話,我說話他就安靜地聽著。我就是被他這個沉默勁迷住了,離不開他了。有一次他摸了一下我的臉,這是他第一次碰我。後來他說,手滑了好幾天。"

"有次我到某地去開會,有個攝影師老和我在一起,他外形特別好。我看出他對我產生了感情,他總是有意無意地把我弄到他的鏡頭裡去。開完會我轉去另一個城市,他居然讓人帶話,讓我在那裡等他。後來他真的追我到那個城市,我告訴他我有男朋友了。這是真的,我們已經談了很長一段時間戀愛了。他當時表現得很興奮,和他在一起我就緊張,他摸過我的手。後來也巧了,有一次他約我我沒去。我去洗澡,偏偏碰上有人偷看我洗澡。我大叫:誰!那人嚇跑了。我把這事告訴了他,他不容分說馬上給我換了一個賓館,一副很能做主的男人的樣子。我又高興又害怕。我對他說想回北京去,他聽了有點失望。我對他的感覺比對我男朋友要好。他男人氣特彆強,有一種不容分說、從容不迫駕馭女人的豪爽氣。回北京的時間到了,他送我去火車站。我們握手道別時,他讓我把手套摘下來。我一摘手套,他就把我的手放在了他的臉上,我眼淚一下就下來了。後來他來北京時,我已經快結婚了,就覺得不應該再見他了。"

"我和一個比我小十五歲的男孩發生過一段戀情,那是一次真正的戀愛。他是我的學生。我很緊張,一見不到他就很想他。

他的信我百看不厭。每次收到他的信我都馬上就回,飯也不吃。

有一天他說要找我談,我感到很緊張。他來了,說話吞吞吐吐的。他說,你先說吧,你說完我說。我回顧了兩人交往的過程,並且檢討自己意識有點不健康。他說的話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說:我對你早有愛慕之心,可是考慮到要避嫌疑,一直不敢表達。我感到驚喜,又不知該怎麼辦。他給我看了他的日記,厚厚一大本里只有七篇沒有提到我的名字。我看了好幾天,看完後我們的關係就明確了。他讓我一天給他寫兩封信,不能只寫一封信。半年後他畢業分配後,我們的關係就公開了。我們可以拉著手走路,還一起去旅遊。"

一位被比自己小七歲的男孩愛上的女性這樣講到他們倆的愛情:"他愛唱一個歌,歌詞里有這麼幾句:你不顧一切前來愛我不管風兒急浪兒大我們不要畏懼讓我們把愛情當作一場戰鬥風風雨雨算什麼我們不要低頭邁開步向前走不管它山高水深……這麼多年了,一有煩惱,一有解不開的疙瘩,他就給我唱這個歌。"這兩個人戀得很苦,兩家的親戚因為他們年齡相差太多,全都不能容忍這件事。我訪問她時,正值他們面臨最後選擇的時刻。這位女性說:"那年我兒子十二歲,我對他說,你要是能等我六年,我就和你結婚。他真等了我六年。因為孩子考學,我又讓他等了一年。他和我感情很深,可又怕別人說自己是缺胳膊短腿還是怎麼了。他說,要是有人說我找個媽,我就能拿菜刀找他玩命。他還說,我憋得都快發瘋了,可我一說這話你就嘩嘩地掉眼淚,不說又憋得慌。我要是不跟你結婚,感情上離不開你;我和你結了婚,別人要說我一句我就得跟人拚命。那段時間,我每周去他家一次,每次去都避著人,冬天拿大圍巾裹著,夏天就戴大草帽和墨鏡。"

"早些年我老吃醋。有個小姑娘愛打電話對他問寒問暖的。

我也不直接用這個由頭跟他打架,就找別的茬發作。他一看就明白了,他說,算了算了,我還是寧願你安靜一點,還說,其實我特別珍惜你。我知道有很多女孩子喜歡他,也知道他會喜歡什麼樣的女孩,但是我知道他會珍惜我。"

"他是一個長跑運動員,長得黑黑的,充滿陽剛氣,性格特別熱烈。我和他一接觸就覺得性格投合。最好的那段時間,我們整宿在一塊兒,摟摟抱抱就覺得特別好。我分到外地,他去看我,那天正好是我的生日。他是中午到達那個城市的,為了當晚趕到我那兒,趕上我的生日,他一直跑步過來,跑了60里路,非常浪漫。後來他變化了。因為周圍的人告訴他我的檔案不好,調不到一起去。那年他終於寫信要跟我吹掉。我因為事先已經從家裡聽到風聲,所以還挺冷靜的,我把他給我的信都寄還給他,就算兩清了。"

一位有過情人的單身女人對過去的戀愛抱著美好的回憶:"那段時間,不管我倆在一起還是不在一起,我心情都特別好,真覺得天更藍,花也更鮮艷。早上起來,陽光是那麼可愛。我們互相溫存,學西方人準備個被窩茶,弄點麵包果醬。上午在書架邊,坐在安樂椅上翻翻書,一起出去走走。就連一起做做家務都覺得有趣。家裡瀰漫著親切、溫馨、愉悅的氣氛,最美的是在月光下散步。他告訴我,他在性上不行,可是我覺得兩人相依為命就很好,這點並不那麼重要。他說,我說這話是無知,可我覺得這樣至少比一個人強。可惜到後來,他老是保持著那種又涼又甜的冰淇淋風格,我覺得實在太累了,就跟他分了手。"

"在我那次戀愛時,我們兩人就那麼愛上了。一開始是他追我,後來是我追他。去愛一個人的滋味太苦了。我就想,幹嘛不找一個對我特別好的人呢?能找一個愛我的人,何必去找一個你要去追他的人呢?當然我也知道,我單去愛他或單純被他愛都不好。"

一位知識女性這樣講到她的愛情--她同一位使她想起自己已故的父親的人結了婚:"我和我愛人剛見面時,我就有一種歸屬感。他像我爸爸,長得像,神情也像。我始終不能忘記,爸爸到死都沒得到我們的理解,他在文革中死去,我一直對他不好。他死後我才知道他對我的愛,才覺得我是愛他的。我心裡老有歉疚感。我愛人當時一握我的手,我立刻感到,他就像我們家的人一樣。他的手特別大,就像我爸爸的一樣。我跟著他吃苦,覺得是在向爸爸贖罪。"

單向的愛

不少女性陷入過單向的愛,她們是在失戀中體會愛情的苦與樂的:"文革中我喜歡上紅衛兵的一個頭頭B,我覺得他很有組織能力,很勇敢。他多少知道我的意思,但是我們從來沒說開過。因為在愛上他之前,我答應過另一個追求者A,同學當中有人知道。當時的氣氛是兩個極端,要不就是分男女界限,一旦處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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