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章 當官的魅力

北戴河距離北京兩百五十公里,兩輛別克「商務艙」不慌不忙,沒用三小時便到了。可沒想到,下了京沈高速出口,找那個別墅酒店倒是頗費了些周折。

酒店傳真過來的資料寫得倒是挺明白,詳細描述沿著國道走,過幾個紅綠燈,沿途經過哪個商場,到了順數第幾個路口,左轉再右轉……就可以看見大牌子了。可問題是,作為基礎參照物的那條「國道」在哪兒呢?兩輛車來來回回圍著高速出口兜了兩圈還沒有發現路標,最後楊明峰不得不打了一輛髒兮兮的「黑車」,才給自己帶上了康庄大道。大家在車上七嘴八舌,都痛罵編資料那個缺心眼的弱智。

不過等到了目的地,大家就都老實了,為什麼?因為達文彬這個「銷售員」給推薦的酒店簡直太棒了!

酒店由一連片十幾棟紅頂白牆,姿態各異的獨棟小別墅組成,距離海邊也就五十米。遠遠看去,就像一群在海濱浴場搔首弄姿的西洋仙女,風姿綽約,火辣明艷。待走近了觀察,卻是各有各的獨特韻味。每棟別墅造型各異,結構也不盡相同,或圓頂或尖頂,或厚重或清秀,有的繞著石柱,有的卻兜著木圍欄。

商小溪辦會不愧是專業。在酒店接待處的大堂里,麻利地收集了幾張身份證,跑到前台不一會兒,就嘩啦嘩啦手指頭勾著兩小堆鑰匙回來了。按名單分房子,登記房間號,發鑰匙走人,全過程有條不紊,幾乎是並行作業,一氣呵成,都沒有給同是會務身份的楊明峰半點插空表現的機會。

劉立新在一旁抄手看著這個美麗幹練的小姑娘,呵呵笑著對身邊的楊明峰說:「給資本家幹活就是鍛煉人。你看,把個小丫頭都給逼成勤務專家了。我敢說,在咱們集團,常辦會的那些位同志,有一個算一個,誰都比不過她。」

「她呀,每星期都得操辦個一次兩次的,跟她比,咱們這些人全是業餘。」楊明峰覺得工作中的商小溪尤其嫵媚,特別是她低頭忙碌時那一對越發忽閃的長睫毛,怎麼就總也瞧不夠呢。

「嗬,了解得夠清楚的。」孟凡群也靠過來,看著商小溪,壞笑著說,「怎麼樣,下午約她一起游泳去?」

楊明峰見自己的女朋友被這廝隨意地口頭調戲,就有點酸溜溜的感覺,冷冷地回敬他道:「那你就試試唄,要能約出來算你的本事,而且還得抓緊時間,明天她就回去了。」

「沒問題,泡妞是咱的強項,大不了以咱們這些帥哥集體的名義去爭取她,這些社會上的小女孩,保管誰也扛不住。」小孟並不在意楊明峰話里的冷嘲熱諷,輕佻而自信地說。他色迷迷地盯著商小溪的眼神,怎麼看都讓人覺得跟紅外透視相機似的。

十多個人排成稀稀拉拉的「羊拉屎」隊形,跟在商小溪和楊明峰後面出了接待處,沿著埋在黃沙里的石板路來到一個三岔口,男男女女便自動分成兩撥,扎進被完全包下來的兩個仙女的大肚子里。

乍進了別墅一層大廳,一股水濱建築所特有的潮乎乎的氣流,挾著帶有淡淡咸澀的海腥味撲面而來,刺激得楊明峰不禁暢快地連打了兩個大噴嚏。他隨手把包往進門的沙發上一扔,興奮地拔腿咕咚咕咚樓上樓下,逐個房間參觀了個遍。

小時候看曹禺先生寫的話劇《雷雨》,曾經對那個老資本家盤踞的豪宅深惡痛絕,認為絕對是腐朽沒落到了極點的反動典型!就應該當即將老資本家捆吧捆吧,立馬拉到大街上給剁了!可是今天才知道,原來他還算是簡樸的呢,怪不得取了「朴園」這麼個喪氣名字,到老了還要遭受妻離子散的報應。現在可好了,人民終於當家做主了,連我這種小嘍啰都能腐朽一把,而且還是公家埋單。太好啦,感謝咱比親娘還親的大國企!

商小溪真是夠恨人的,按照名單上標明的年齡、職稱,給劉立新他們這些「老弱病殘」們安排的是可以極目遠眺,俯視海灘的寬綽單人景觀房。而楊明峰與孟凡群這些人,享受的是真正公僕住的,能夠遙對市區,體察民情的僕役雙人房間。可見等級這玩意,就是在同屬助理員的平頭百姓中,也是無處不有所體現。

楊明峰安置妥當,無所事事,點上一支煙,溜溜達達敲開了對面劉立新的房門。

嗬!只見劉立新這傢伙,舒舒服服地蹺著雙腿,正仰靠在大落地窗前一張美人榻上,津津有味地視察沙灘上那些往來穿梭,或是四仰八叉的半裸體呢。他回頭看見楊明峰進來了,忙笑著說:「快來看看,熱鬧著呢。」嘻嘻,楊明峰心領神會,伸手挪過一隻沙發,與他並排「站崗放哨」。

「哎呀,要是有個望遠鏡就好了。」楊明峰搖頭晃腦不無惋惜地說。也不知道商小溪帶泳衣了沒有,就憑她那個白嫩豐滿的身條,要是半裸著扎進人堆里,馬上就能被毫不客氣地淫民群眾用眼神給扒得精光。

「哎,真是個好主意,這好辦,明天到市區買一個不就完了。」劉立新使勁眨了下眼睛,回味著說,「我有一次周末來,也是住的海景房,人多,天還熱,更有看頭。可惜郝震這次沒來。他要是過來,一定不會忘了帶望遠鏡。」

「我覺得郝震這一段心情好像特別好,不知又在玩些什麼呢。」楊明峰抿著嘴,無限遐想的樣子說,「要是再把他那輛『小跑』開過來,在賓館前一拉,肯定得有女青年聞風失足。」

「呵呵,我告訴你,咱們機關里這些人,連達文彬都算上,誰也沒郝震活得滋潤。」劉立新又像羨慕又像有些無可奈何地吧嗒著嘴欷歔道。

楊明峰不太同意劉立新的見解:「可惜他不是官,要是再隨便掛上個處長、科長之類的名頭,牛就更大了。」

「唉,這你就不明白了,雖說郝震不是官,可你看全機關上下,誰不給他點面子。他要真是當官了,反而受約束了。盯著的人多,嫉妒的人多,還給架空了,反倒不自在了。」劉立新抬頭仰望著天上緩慢湧上的一片薄雲,顯得有些惆悵。

楊明峰實在想不通,郝震毫不掩飾的張狂,為什麼就沒人管呢?最起碼也該有人嫉妒呀。他不解地問劉立新:「難道郝震就從來沒想過當官嗎?當官總是有一種滿足感成就感吧。不管到了哪裡,都前呼後擁的,可比開『小跑』威風多了。」

劉立新盯著楊明峰,詭異地撇了下嘴,輕描淡寫地說:「他呀,起初也曾削尖了腦袋爭取過。可他姑父怕他給自己惹事,硬是給他按在這個崗位上很多年不讓動。他後來索性也就破罐破摔,由著性子來了。咱內部人對郝震的評價是,憑他的工作能力,當個處長沒問題,可要算上他那張嘴,可就得另說了。」

「也許郝震當上了頭就好了。」楊明峰不以為然地說,「他是個聰明人,官場上那一套什麼沒見過,什麼不清楚呀?不出三日,准能讓人刮目相看。少說話,大不了不說話,這誰不會呀。」

「哎——那可不一定!你可別小看了這一條。看似簡單吧?可有些人就是一輩子也學不會。這人呀,本性難移,往往最後還是在這點上鑄成大錯。」劉立新慢聲細語給他解釋,「習慣,知道吧?要想走仕途,就得從細枝末節上嚴格要求自己,從一點兒一滴開始努力,防微杜漸。按咱中國選拔官員的標準,再有本事,再能幹,可要是給別人留下個輕佻的印象,也是死罪。所以,千萬別幻想著別人會給你展示另一面的機會,等著你重新做人。機會從來都是自己給自己創造的。」還真別說,劉立新說的確有道理。自打楊明峰第一天認識郝震開始,就沒感覺他哪點像個領導的樣子。

劉立新見楊明峰伸脖子張嘴,一副如饑似渴的樣子,「崗」也顧不上站了,搖頭晃腦的接著說下去:「提領導講究有『官相』。對於這個呀,在普遍認同的大模式之下,不同的部委、不同的地方政府還有具體不同的理解。你看啊,中央領導很多都是來自『央企』的吧,可有的部委出來的就多,而有些看似在老百姓心目中影響挺大的部委,卻很少有上到太高級別的。為什麼?拋開以線帶面,咱們涉及不到的這一層次不說,就是由某些細節特徵決定的。實幹家和政治家,其實是有本質區別的。」

嘿,劉立新確實是個深藏不露的思想家。楊明峰曾經在書上看到過,有個韓國人,打小還吃不飽飯的時候起,就發下宏願,異想天開想當總統!他經常自己對著鏡子練習走路的姿態,說話的手勢,甚至吃飯時的表情,後來終於「謀反」成功,被稱為平民總統。可惜,他沒寫一本書叫《總統相》就跳崖了。否則,在同樣也是信奉咱儒家文化的中國,或許會成為仕途教科書呢。

浮生偷得半日閑,劉立新自打離了婚,還從沒像今天這麼高興過,因此話也特別多。楊明峰從他含糊其辭的幾段隻言片語里還了解到一個新的情況。原來郝震的某位親戚在中央國家機關里工作,別看官不大,可能也就是相當於處一級的幹部。不過可別忘了有句話,中國的權力,實際上是掌握在處長們的手中的。而這個人物,可丁可卯,正掐在遠宏的命門上!

可惜呀,可惜呀,劉立新這種人才,達文彬為什麼就不用呢?是沒有「官相」?還是站錯了隊?具體到遠宏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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