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對《毛主席詩詞十九首》的批註[1]

對《毛主席詩詞十九首》的批註[1]

(一九五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

我的幾首歪詞,發表以後,注家蜂起,全是好心。一部分說對了,一部分說得不對,我有說明的責任。一九五八年十二月,在廣州,見文物出版社一九五八年九月刊本,天頭甚寬,因而寫了下面的一些字,謝注家,兼謝讀者。魯迅一九二七年在廣州,修改他的《古小說鉤沉》,然後說道:於是雲海沉沉,星月澄碧,饕蚊遙嘆,予在廣州。[2]從那時到今天,三十一年了,大陸上的饕蚊滅得差不多了,當然,革命尚未全成,同志仍須努力。港台一帶,饕蚊尚多,西方世界,饕蚊成陣。安得起全世界各民族千百萬愚公,用他們自己的移山辦法,把蚊陣一掃而空,豈不偉哉!試仿陸放翁[3]曰:人類今嫻上太空,但悲不見五洲同。愚公盡掃饕蚊日,公祭無忘告馬翁。

毛澤東

一九五八年十二月二十一日上午十時

擊水:游泳。那時初學,盛夏水漲,幾死者數。一群人終於堅持,直到隆冬,猶在江中。當時有一篇詩,都忘記了,只記得兩句:自信人生二百年,會當水擊三千里。[4]

心潮:一九二七年,大革命失敗的前夕,心情蒼涼,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這是那年的春季。夏季,八月七號,黨的緊急會議[5],決定武裝反擊,從此找到了出路。[6]

踏遍青山人未老:一九三四年,形勢危急,準備長征,心情又是鬱悶的。這一首《清平樂》,如前面那首《菩薩蠻》一樣,表露了同一的心境。[7]

萬里長征,千迴百折,順利少於困難不知有多少倍,心情是沉鬱的。過了岷山,豁然開朗,轉化到了反面,柳暗花明又一村了。以下諸篇,反映了這一種心情。[8]

水拍:改浪拍。這是一位不相識的朋友建議如此改的。他說不要一篇內有兩個浪字,是可以的。

三軍:紅軍一方面軍,二方面軍,四方面軍。不是海、陸、空三軍,也不是古代晉國所作上軍、中軍、下軍的三軍。[9]

蒼龍:蔣介石,不是日本人。因為當前全副精神要對付的是蔣不是日。[10]

崑崙:主題思想是反對帝國主義,不是別的。改一句:一截留中國,改為一截還東國。忘記了日本人是不對的。這樣,英、美、日都涉及了。別的解釋,不合實際。[11]

雪:反封建主義,批判二千年封建主義的一個反動側面。文采、風騷、大雕,只能如是,須知這是寫詩啊!難道可以謾罵這一些人們嗎?別的解釋是錯的。末三句,是指無產階級。[12]

三十一年:一九一九年離開北京,一九四九年還到北京。舊國之國:都城。不是State,也不是try。[13]

十一

長沙水:民謠:常德德山山有德,長沙沙水水無沙。所謂無沙水,地在長沙城東,有一個有名的「白沙井」。武昌魚:三國孫權一度從京口(鎮江)遷都武昌,官僚、紳士、地主及其他富裕階層不悅,反對遷都,造作口號雲:寧飯揚州水,不食武昌魚。那時的揚州人心情如此。現在變了,武昌魚是頗有味道的。[14]

十二

上下兩韻,不可改,只得仍之。[15]

根據毛澤東手稿刊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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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釋

[1]這是毛澤東在文物出版社一九五八年九月刻印的大字本《毛主席詩詞十九首》的書眉上寫的批註。

[2]引用的魯迅的這句話,是毛澤東憑記憶寫的。魯迅一九二七年在廣州編校《唐宋傳奇集》,作《序例》,文末題記說:「時大夜彌天,璧月澄照,饕蚊遙嘆,余在廣州。」《唐宋傳奇集》上冊一九二七年十二月由北新書局出版,次年二月續出下冊。

[3]陸放翁,即陸遊(一一二五——一二一○),字務觀,號放翁,越州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南宋詩人。陸遊有一首七絕《示兒》:「死去元知萬事空,但悲不見九州同。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

[4]這是毛澤東對《沁園春·長沙》一詞中「擊水」的批註。

[5]指一九二七年八月七日在漢口召開的中共中央緊急會議。見本卷第57頁注[4]。

[6]這是毛澤東對《菩薩蠻·黃鶴樓》一詞中「心潮」的批註。

[7]這是毛澤東對《清平樂·會昌》一詞中「踏遍青山人未老」一句的批註。《菩薩蠻》,指《菩薩蠻·黃鶴樓》。

[8]這個批註寫在《憶秦娥·婁山關》一詞那一頁的天頭上。以下諸篇,指《十六字令三首》(一九五八年出版的《毛主席詩詞十九首》,《憶秦娥·婁山關》排在《十六字令三首》之前)、《七律·長征》、《念奴嬌·崑崙》、《清平樂·六盤山》。

[9]這是毛澤東對《七律·長征》一詩中「水拍」、「三軍」的批註。

[10]這是毛澤東對《清平樂·六盤山》一詞中「蒼龍」的批註。

[11]這是毛澤東對《念奴嬌·崑崙》一詞的批註。一九五七年《詩刊》一月號首次發表的這首詞和文物出版社一九五八年九月刻印的大字本《毛主席詩詞十九首》中,本詞下闋的第八句作「一截留中國」,一九六三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毛主席詩詞》中,照毛澤東的意見,將這一句改為「一截還東國」。

[12]這是毛澤東對《沁園春·雪》一詞的批註。末三句,指這首詞的最後三句:「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

[13]這是毛澤東對《七律·和柳亞子先生》一詩中「三十一年還舊國」一句的批註。

[14]這是毛澤東對《水調歌頭·游泳》一詞的批註。其中所說「三國孫權一度從京口(鎮江)遷都武昌」一典有誤。一九八六年九月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的《毛澤東詩詞選》和一九九六年九月中央文獻出版社出版的《毛澤東詩詞集》中,對「武昌魚」的注釋是:「據《三國志·吳書·陸凱傳》記載:吳主孫皓要把都城從建業(故城在今南京市南)遷到武昌,老百姓不願意,有童謠說:『寧飲建業水,不食武昌魚。,這裡化用。武昌魚,指古武昌(今鄂城)樊口的鮑魚,稱團頭鯿或團頭魴。」

[15]這是毛澤東對《蝶戀花·答李淑一》一詞的批註,指「舞、虎、雨」這三個韻腳字跟上文的「柳、九、有、酒、袖」不同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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