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同蘇聯駐華大使尤金的談話[1]

同蘇聯駐華大使尤金的談話[1]

(一九五八年七月二十二日)

昨天你們走了以後,我一直睡不著,也沒有吃飯。今天請你們來談談,當個醫生,下午就可以吃飯、睡覺了。你們很幸運,能夠吃飯、睡覺。

我們言歸正傳,吹一吹昨天交談的問題。就在這個房間里吹!我們之間沒有緊張局勢。我們是十個指頭中,九個指頭相同,一個指頭不同。這個問題,我講了兩三次了你忘了沒有?

昨天的問題我又想了一下,可能我有誤會,也可能我是正確的,經過辯論可以解決。看來,關於海軍提出的核潛艇的請求[2]可以撤銷。這個問題我腦子裡沒有印象,問了他們才知道,海軍司令部里有那麼些熱心人,就是蘇聯顧問,他們說蘇聯已經有了核潛艇,只要打個電報去,就可以給。

海軍核潛艇是一門尖端科學,有秘密,中國人是毛手毛腳的,給了我們,可能發生問題。

蘇聯同志勝利了四十年,有經驗。我們勝利才八年,沒有經驗,你們才提合營問題。所有制問題老早就提過,列寧就提過租讓制[3],但那是對資本家的。

中國還有資本家,但國家是由共產黨領導的。你們就是不相信中國人,只相信俄國人。俄國人是上等人,中國人是下等人,毛手毛腳的,所以才產生了合營的問題。要合營,一切都合營,陸海空軍、工業、農業、文化、教育都合營,可不可以?或者把一萬多公里長的海岸線都交給你們,我們只搞游擊隊。你們只搞了一點原子能,就要控制,就要租借權。此外,還有什麼理由?

你們控制過旅順、大連,後來走了。為什麼控制?因為當時是國民黨的中國。後來你們自動走了,因為是共產黨領導的中國了。

在斯大林的壓力下,搞了東北和新疆兩處勢力範圍、四個合營企業[4]。後來,赫魯曉夫[5]同志提議取消了,我們感謝他。

你們一直不相信中國人,斯大林很不相信。中國人被看作是第二個鐵托[6],是個落後的民族。你們說歐洲人看不起俄國人,我看俄國人有的看不起中國人。

斯大林在最緊要的關頭,不讓我們革命,反對我們革命。在這一點上,他犯了很大的錯誤,與季諾維也夫[7]是一樣的。

另外,我們對米高揚[8]不滿意。他擺老資格,把我們看做兒子。他擺架子,可神氣了。一九四九年他第一次來西柏坡的時候,架子就很大,後來又來了幾次,都是這樣。每次來都勸我去莫斯科,我說去幹什麼?他說,總會有事情做的。後來,還是赫魯曉夫同志出了題目,去開會,搞個文件。

去慶祝十月革命四十周年,這是我們共同的事業。當時我說過,什麼兄弟黨,只不過是口頭上說說,實際上是父子黨,是貓鼠黨。這一點,我在小範圍內同赫魯曉夫等同志談過。他們承認。這種父子關係,不是歐洲式的,是亞洲式的。當時在場的有布爾加寧、米高揚、庫西寧、蘇斯洛夫[9]等人,還有你(指尤金)嗎?中國方面,有我和鄧小平[10]。

我對米高揚在我們八大[11]上的祝詞不滿意,那天我故意未出席,表示抗議。很多代表都不滿意,你們不知道。他擺出父親的樣子,講中國是俄國的兒子。

中國有它自己的革命傳統,但中國革命沒有十月革命也不能勝利,沒有馬克思列寧主義也不能勝利。

蘇聯的經驗要學。普遍真理要遵守,這就是《莫斯科宣言》里所寫的那九條[12]。要學習所有的經驗,正確的經驗要學,錯誤的經驗也要學。錯誤的經驗是:斯大林的形而上學、教條主義。他不完全是形而上學,有一部分辯證法,但大部分是形而上學。你們叫做個人崇拜,是一個東西。斯大林很愛擺架子。

我們支持蘇聯,但錯誤的東西不支持。關於和平過渡問題,我們沒有公開談,報上沒有講。我們很謹慎,也未公開批評你們,採取了內部交談的辦法。我去莫斯科以前,和你談過。在莫斯科期間,由鄧小平同志談了五條[13]。今後,我們也不準備公開談,因為這對赫魯曉夫同志不利,應該鞏固他的領導。我們不談,並不是因為我們這些意見不是真理。

在國家關係上,我們兩國是團結一致的。這連我們的敵人都承認,一直到現在都是這樣。只要是不利於蘇聯的,我們都反對。帝國主義、修正主義對蘇聯的進攻,在大的問題上我們都反對。蘇聯也是這樣做的。

蘇聯人從什麼時候開始相信中國人的呢?從打朝鮮戰爭開始的。從那個時候起,兩國開始合攏了,才有一百五十六項[14]。斯大林在世時是一百四十一項,後來赫魯曉夫同志添了好多項。

我們對你們是沒有秘密的。我們的軍事、政治、經濟、文化,你們都知道,你們有一千多個專家在我們這兒工作。我們相信你們,因為你們是社會主義國家,是列寧的後代。

但在我們的關係中,也有過問題,主要與斯大林有關。有三件事:第一,兩次王明路線[15]。王明是斯大林的後代。第二,不要我們革命,反對我們革命。第三國際[16]已經解散了,還下命令,說你們不與蔣介石講和、打內戰的話,中國民族有滅亡的危險。然而我們並沒有滅亡。第三,我第一次去莫斯科時,斯大林、莫洛托夫、貝利亞[17]就向我進攻。

為什麼當時我請斯大林派一個學者來看我的文章?是不是我那樣沒有信心,連文章都要請你們來看?沒有事情幹嗎?不是的,是請你們來中國看看,中國是真的馬克思主義,還是半真半假的馬克思主義。

你回去以後說了我們的好話。你對斯大林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中國人是真正的馬克思主義者」。但斯大林還是懷疑。只是到朝鮮戰爭時才改變了他的看法,也改變了東歐和其他各國兄弟黨對我們的懷疑。

這種懷疑是必然的:「第一,你們反王明;第二,不要你們革命,你們非革命不可;第三,到莫斯科要斯大林訂條約,要收回中長路,那麼神氣。」在莫斯科,科瓦廖夫[18]招待我,費德林[19]當翻譯。我發了脾氣,拍了桌子。我說,我在這兒有三個任務:一、吃飯;二、睡覺;三、拉屎。

軍事學院有個蘇聯顧問,在講戰例的時候,只准講蘇聯的,不準講中國的,不準講朝鮮戰爭的,只准講蘇軍的十大打擊。

讓我們自己講講嘛!他連我們自己講都不讓。我們打了二十二年仗嘛!在朝鮮還打了三年嘛!請軍委把這個材料搜集一下,交給尤金同志,如果他要的話。

有些事情我們沒說,怕影響中蘇關係,尤其是在波、匈事件的時候。當時波蘭要趕走你們的專家,劉少奇同志在莫斯科建議你們撤走一部分,你們接受了,波蘭人就高興了,說他們有自由了。那時我們不能提專家問題,怕你們懷疑我們利用這個機會趕走專家。我們不趕,即使有十個波蘭趕,我們也不趕。我們需要蘇聯的幫助。

我勸過波蘭人,要學習蘇聯,勸他們在反教條主義以後,提出學習蘇聯的口號。學習蘇聯,對誰有利?對蘇聯有利,還是對波蘭有利?這首先對波蘭有利。

我們要學習蘇聯,但首先要考慮到我們自己的經驗,以我們自己的經驗為主。

有些蘇聯顧問,任職可以定個期限。如在我國軍事、公安兩個部門的首席顧問,一直沒有個期限,換來換去,也不通知我們,也不徵求我們的意見。好比說派大使吧,你尤金走了,派另外的人來,如果不和我們商量,能行嗎?這種做法是不對的。你們派到我們公安部門的顧問,坐在那裡,如果中國人不告訴他情況,他能知道個什麼?

我勸你們去各省跑跑,與人民接觸,多了解情況。我同你談了多次,如果不是一萬次,也有一千次了。

蘇聯專家中大部分人基本上是好的,個別人有些缺點。我們過去也有缺點,沒有主動多向蘇聯同志介紹情況。現在要克服這些缺點,採取積極的態度。這次就向他們介紹中國的總路線,一次不成,兩次;兩次不成,三次、多次。

這些話,都是由於搞核潛艇「合作社」引起的。現在我們決定不搞核潛艇了,撤回我們的請求。要不然就把全部海岸線交給你們,把過去的旅順、大連加以擴大。但是不要混在一起搞,你們搞你們的,我們搞我們的。我們總要有自己的艦隊。兩把手不好辦。

打起仗來情況就不同了,你們的軍隊可以到我們這兒來,我們的軍隊也可以到你們那兒去。如果在我們這兒打,你們的軍隊也應該聽我們的指揮。如果在你們那兒打,我們的軍隊比你們少的話,也應該聽你們的指揮。

我這些話很不好聽,你們可以說我是民族主義,又出現了第二個鐵托。如果你們這樣說,我就可以說,你們把俄國的民族主義擴大到了中國的海岸。

取消四個合營公司、撤銷旅順基地的是赫魯曉夫同志。斯大林在世時,要在我們這兒搞罐頭工廠。我回答他說,你們給我們設備,幫助我們建設,全部產品都給你們。赫魯曉夫同志誇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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