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成都會議上的講話[1]

在成都會議上的講話[1]

(一九五八年三月)

少奇同志在南寧會議[2]談了規章制度問題。規章制度從蘇聯搬來了一大批,如搬蘇聯的警衛制度,害死人,限制了負責同志的活動,前呼後擁,不許參觀,不許上館子,不許上街買鞋。陳雲[3]同志讓他親戚煮飯,警衛部門認為不得了。這是講公安部。其他各部都有規章制度問題,搬蘇聯的很多,害人不淺。那些規章制度束縛生產力,製造浪費,製造官僚主義。這也是拿錢買經驗。建國之初,沒有辦法,搬蘇聯的,這有一部分真理,但也不是全部真理,不能認為非搬不可,沒有其他辦法。政治上、軍事上的教條主義,歷史上犯過,但就全黨講,犯這錯誤的只是小部分人,多數人並無硬搬的想法。建黨和北伐時期,黨比較生動活潑,後來才硬搬。規章制度是繁文縟節,都是「禮」。大批的「禮」,中央不知道,國務院不知道,部長也不一定知道。工業和教育兩個部門搬得厲害。農業部門搬的也有,但是中央抓得緊,幾個章程和細則都經過了中央,還批發一些地方的經驗,從實際出發,搬得少一些。農業上見物也見人,工業上只見物不見人。商業好像搬得少一點,計畫、統計、財政、基建程序、管理制度搬得不少。基本思想是用規章制度管人。

搬,要有分析,不要硬搬,硬搬就是不獨立思考,忘記了歷史上教條主義的教訓。教訓就是理論和實踐相脫離。理論從實踐中來,又到實踐中去,這個道理沒有運用到經濟建設上。馬列主義的普遍真理與中國革命具體實際相結合,這是唯物論;二者是對立的統一,也就是辯證法。為什麼硬搬,就是不講辯證法。蘇聯有蘇聯的一套辦法。蘇聯經驗是一個側面,中國實踐又是一個側面,這是對立的統一。蘇聯的經驗只能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不從之。把蘇聯的經驗孤立起來,不看中國實際,就不是擇其善者而從之。如辦報紙,搬《真理報》的一套,不獨立思考,好像三歲小孩子一樣,處處要扶,否則就喪魂失魄。什麼事情都要提出兩個辦法來比較,這才是辯證法,不然就是形而上學。鐵路選線、工廠選廠址、三峽選壩址,都有幾個方案,為什麼規章制度不可以有幾個方案?部隊的規章制度,也是不加分析,生搬硬套,進口「成套設備」。

規章制度是一個問題,藉此為例,講一講思想方法問題——堅持原則和獨創精神。

國際方面,要和蘇聯、一切人民民主國家及各國共產黨、工人階級友好,講國際主義,學習蘇聯及其他外國的長處,這是一個原則。但是學習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專門模仿;一種是有獨創精神,學習與獨創結合。硬搬蘇聯的規章制度,就是缺乏獨創精神。

我們黨從建黨到北伐這一時期,即一九二一年至一九二七年,雖有陳獨秀右傾機會主義的錯誤[4],但當時黨的作風比較生動活潑。十月革命勝利後三年,我們建立了黨,參加黨的人都是參加五四運動和受其影響的青年人。十月革命後,列寧在世,蘇聯階級鬥爭很尖銳,斯大林尚在岌岌可危的時候,他們也是生動活潑的。這個時期,一般說沒有教條主義。

從內戰開始到遵義會議[5]這一時期,即一九二七年至一九三五年,我們黨發生了三次「左」傾路線[6],而以一九三一年至一九三四年的王明路線[7]最為厲害。當時蘇聯反托派勝利了,斯大林的地位開始鞏固,在理論上又戰勝了德波林學派[8],而共產國際[9]遠東部實際上又是米夫[10]在負責,他的作用太大了。這些條件使教條主義得以形成。中國的「左」傾機會主義者差不多都是在蘇聯受到影響的,當然也不是所有去莫斯科的人都是教條主義者。當時去蘇聯的許多人當中,有些人是教條主義者,有些人不是;有些人聯繫實際,有些人不聯繫實際,只看外國。當時王明[11]等人搞了所謂「二十八個半布爾什維克」,幾百人在蘇聯學習,為什麼只有二十八個半呢?就是他們「左」得要命,自己整自己,使自己孤立。

中國的教條主義有中國的特色,過去已經作過結論。中國的教條主義表現在戰爭中,表現在富農等問題上。因為中國富農人數很少,決定原則上不要動它,向富農作某些讓步。但是「左派」不贊成,他們主張「地主不分田,富農分壞田」,結果地主富農都沒飯吃,一部分被迫上山搞白色游擊隊,赤白對立。在資產階級問題上,他們主張一概打倒,不僅政治上消滅,經濟上也消滅,混淆了民主革命和社會主義革命。他們對帝國主義也不加分析,認為是一塊鐵板,沒有矛盾,都支持國民黨。

全國解放後,一九五○年至一九五七年,在經濟工作和文教工作中產生了教條主義,軍事工作中搬了一部分教條,但基本原則堅持了,還不能說是教條主義。經濟工作中的教條主義,主要表現在重工業工作、計畫工作、銀行工作和統計工作方面,特別是重工業和計畫方面,因為我們不懂,完全沒有經驗,橫豎自己不曉得,只好搬。統計幾乎全部是抄蘇聯的。教育方面搬得也相當厲害,例如五分制、小學五年一貫制等,甚至不考慮解放區的教育經驗。衛生工作也搬,害得我三年不能吃雞蛋,不能喝雞湯,因為蘇聯有一篇文章說不能吃雞蛋和喝雞湯,後來又說能吃了。不管人家的文章正確不正確,中國人都聽,都奉行,總是蘇聯第一。商業搬得少些,因為中央接觸較多,批轉文件較多。輕工業工作中的教條主義也少些。社會主義革命和農業合作化未受教條主義影響,因為中央直接抓,中央這幾年主要抓革命和農業,商業也抓了一點。

各個部門存在教條主義的情況不同,需要分析比較,找出原因。

一、重工業的設計、施工、安裝,自己都不行,沒有經驗,沒有專家,部長是外行,只好抄外國的,抄了也不會鑒別。這方面大部分正確,一部分不正確,是硬搬。

二、我們對蘇聯和中國的情況都不了解。對蘇聯的經驗、情況、歷史發展不甚了解,既然不了解只好盲目地學他們。現在情況變了,大企業的設計、施工,一般說來可以自己搞了;裝備,再有五年就可以自己造了;對蘇聯的和對中國的情況,了解得也比較多了。

三、精神上受到壓力。菩薩比人大好多倍,是為了嚇人。戲台上的英雄豪傑一出來,與眾不同。斯大林就是那樣的人。中國人當奴隸當慣了,似乎還要繼續當下去。中國藝術家畫我和斯大林在一起的像,我總比斯大林矮一些,這就是盲目屈服於蘇聯的壓力。馬列主義主張對任何人都是平等的,應該平等待人。赫魯曉夫[12]一棍子打死斯大林也是一種壓力,中國黨內多數人是不同意的,但也有一些人屈服於這個壓力,要學打倒個人崇拜。有些人對反個人崇拜很感興趣。個人崇拜有兩種,一種是正確的崇拜,如對馬克思、恩格斯、列寧、斯大林正確的東西,我們必須崇拜,永遠崇拜,不崇拜不得了。真理在他們手裡,為什麼不崇拜呢?我們相信真理,真理是客觀存在的反映。另一種是不正確的崇拜,不加分析,盲目服從,這就不對了。反個人崇拜的目的也有兩種,一種是反對不正確的崇拜,一種是反對崇拜別人,要求崇拜自己。

四、忘記了歷史經驗教訓,不懂得比較法,不懂得樹立對立面。我昨天已經講過,對許多規章制度,我們許多同志不去設想有沒有另外一種方案,擇其合乎中國情況者應用,不合乎者另擬,也不作分析,不動腦筋,不加比較。中央蘇區時的教條主義和宗派主義者,他們的《布爾什維克》[13]刊物把自己說成百分之百的正確,自己吹噓自己。《實話》[14]報攻擊中央蘇區有五大錯誤,不講一條好處,其辦法是「攻其一點或幾點,不及其餘」。

一九五六年四月的《論十大關係》,開始提出我們自己的建設路線,原則和蘇聯相同,但方法有所不同,有我們自己的一套內容。在十大關係中,工業和農業,沿海和內地,中央和地方,國家、集體和個人,國防建設和經濟建設,這五條是主要的。國防費用在和平時期要少,行政費用在任何時候都要少。

一九五六年,斯大林受到批判,我們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揭掉蓋子,破除迷信,去掉壓力,解放思想,完全必要。但一棍子打死,我們就不贊成。他們不掛斯大林的像,我們掛。一九五○年我和斯大林在莫斯科吵了兩個月,訂立了中蘇友好同盟互助條約[15]。對中長路、合股公司、國境問題,我的態度是:第一,你提出,我不同意者要爭;第二,如果你一定要堅持,我可以接受,但保留意見。這是因為要顧全整個社會主義的利益。還有兩處勢力範圍,東北和新疆,不準第三國的人住在那裡,現在取消了。批判斯大林,使那些迷信他的人清醒了一些。要使我們的同志認識到,老祖宗也有缺點,要加以分析,不要那樣迷信。對蘇聯經驗,一切好的應當接受,不好的應當拒絕。現在我們已學會了一些本領,對蘇聯有了些了解,對自己也比較了解了。

一九五七年,在《關於正確處理人民內部矛盾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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