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剛臨,杭州城的街道上突然出現一隊百人精兵,均為普通巡城士兵打扮,但那帶頭之人,卻是一個輕車都尉。都尉一職,在杭州城算不得什麼了不得的大官,但是卻也相當於現代公安廳的廳長級別,一般的巡城任務那裡會用得著這麼大的陣仗。因此,普通百姓不明究理,還不以為然,但略微知曉些的人,均感覺到這其中隱隱透著些許怪異。
而且,這一隊巡城兵與往常的巡城兵並不相同,他們從皇宮而出,徑直朝著京杭書院而來,途中行路異常迅速,似乎有什麼緊急的任務一般。
皇宮之中,皇帝的寢宮,院長微弓著身子站在一旁,皇帝依舊半躺在床上,身上蓋著被子,整個人看起來很是虛弱,只是眼神之中卻多了一份莫名的期待。皇帝沉默著,院長也不敢說話,氣氛顯得有些尷尬,院長站在一旁,很是不自然。
外面輕微的腳步聲傳來,本來如此輕微的聲音是不應該被屋中聽到的,但在這種寂靜的氣氛下,院長的耳朵變得異常敏感,聽到聲響,他正欲抬頭望去,又覺在皇上面前如此做太過無禮,便強忍著低下了頭。
屋外,一個內侍輕聲喊道:「皇上,萬相爺求見。」
話音落下,屋門已然被人推開,萬寒生邁步而入,一臉擔憂之色。他剛要開口說話,忽地發現屋中還有其他人,微微一頓,目光瞅向了院長。
院長警覺,微微抬頭,與萬寒生的目光相對,不知怎地,感覺到那目光陰寒無比,恍似刺入骨髓一般,整個人不由得打了一個冷顫。
皇帝輕咳了一聲,對院長,道:「你先下去吧。」
院長行禮告退。萬寒生這才收回目光,急沖沖地行上前來,看著皇帝道:「你打算對岳少安如何?」
皇帝面色微微一冷,道:「萬寒生,你最好注意你的身份,別以為朕顧及舊情便不會殺你。」
萬寒生聽了這話,依舊面色不改,淡然言道:「萬某從來都不懼死這一字。對權利更無半點留戀,若非你強推我上前,你以為萬某願意每日在朝堂與那些人打擂台嗎?」
皇帝盯著他凝視良久,似乎對他毫無辦法,實則確是如此,皇帝現在病重,身邊可信之人已然不多,尤其是南征宋師城後,他更是變得多疑,對身旁之人更加難以放權,故而,能倚仗的只有萬寒生了。雖然他心知萬寒生不會反他,可每次萬寒生都擺著一張臭臉,卻是讓他很不高興。微微輕嘆一聲,皇帝壓制了一下心中的惱怒,輕聲說道:「你認為朕該如何對他?」
「岳少安本是一個忠臣,之所以反你,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被逼無奈……」
「忠臣?」皇帝哈哈大笑出聲,笑聲引得他本來便虛弱的身體一陣抽搐,又一次大聲咳嗽起來,咳嗽聲良久不息,恍似要將廢咳出來一般。待到笑聲落下,他這才道:「你說他是忠臣?著實可笑,你可知道,朕幾乎有十萬大軍喪在他手。你說他是忠臣?他是忠臣?咳咳咳……」
萬寒生眼見皇帝情緒如此激動,又劇烈地咳嗽起來,便不再與他僵持這個問題,只是輕聲嘆道:「但是,你應該知道,現在岳少安殺不得。如今大宋已然不復當初。若是你的身體無恙,也許還可以鎮得住朝野上下。楊凡也不敢如何。可你現在這般模樣,各個州府的兵馬又不能隨意調動,楊凡手握重兵,以我這身老骨頭那裡牽製得住他?」
「殺不得?」皇帝露出了一個自信的笑容,道:「為何?」
「岳少安不死,那麼楊凡的殺妻之恨他必然會報。有他在,楊凡再不能控制大宋之前,便不敢將現在的局面攪亂。不然,天下大亂之下,岳少安必然崛起,到時候,以他的兵力,怎能是岳少安的對手。自己冒死所為之事,卻為他人做嫁衣裳,楊凡斷然不會做的。但是,岳少安若死在杭州城,死在你的手中。那麼情形便大不相同,宋師城到時候便是不反也反了,必然起兵攻來,大宋現在的兵力有限,北楊凡,南有宋師城,金人也在虎視眈眈。大理段易明這一次的反應也一改往日的軟弱個性,到時候何如阻擋?風雨飄搖的大宋好不容易有了一絲休養生息的機會,你難道想讓大宋的江山終於你這一代嗎?」
皇帝一動不動的看著萬寒生,面色平靜,對他的話也一字不漏地聽在了耳中,但是,始終沒有露出萬寒生所希望的思索之色。隔了半晌,皇帝才緩緩言道:「此事朕自由主張,萬寒生不要以為朕很蠢,朕想得不比你少。」
「萬某自然不會懷疑皇上的能力。萬某懷疑的是皇上的心意……」萬寒生淡淡地道出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語。
皇帝雙眼微縮,眼皮猛地一抬,遂又緩緩放下,輕輕擺了擺手,道:「罷了,你下去吧,朕該怎麼做自然知曉的。岳少安朕不會動他,反而要大張旗鼓地送他回宋師城去。」
「嗯?」萬寒生雙目一亮,腦中瞬間將皇帝這句話所代表的各種意思捋了一遍。最終,他詫異地抬起了頭來,吃驚地道:「你是要借刀殺人?」
「朕累了。你下去吧……」皇帝並未回答萬寒生的話語,而是輕輕地擺了擺手,合上了雙目。
萬寒生驚疑不定,思索一會兒,轉身退了出去。
※※※
京杭書院的正門大開,巡城士兵分作兩排站立在門前,同時,又不知從那裡來了一千士兵,進入了書院之中,將整個書院全部都圍了起來。牆角之下,每隔十餘步便有一個手持兵刃的士兵在那裡把守,戒備異常深嚴。
不知何故的學子們人心惶惶,不明白出了什麼事,別看他們一個個平日里一堆大道理張嘴便來,可真的碰上這種陣仗卻不單單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這麼簡單了。看著一個個衣甲鮮明的守成軍,學子們都覺得心中害怕。一個小道消息迅速傳開,據說這些士兵是韓太尉派來給兒子做主的。一切事端皆因唐三揍了韓公子所引起。
事實的真相他們當然不能得知,其實,以韓公子在書院中跋扈的模樣。便是將真相告訴他們,他們也會覺得這個小道消息更為真實一些。
負責此次抓捕行動的都尉聽說此事後,心中略微一松,本來皇帝交代他不可驚動百姓,亦不可在書院中引起太大的事端來。他整為此事覺得難辦。現在聽此言語,頓時放心不少。看著前方院長提供的具體位置,心中卻又莫名地緊張了起來,那屋子很是普通,周圍空曠,此處又比較僻靜,就這麼一處房屋矗立在那裡。幾乎一眼便可看清楚周圍可供逃跑的方位。看來院長在帶岳少安來這裡之時便想好了要對付他。此時剛剛入夜,周圍便是不點火把也是隱約看的真切,那都尉又命人守好了各處要點之後,這才一提手中兵刃,道:「跟我來,記住,要抓活的……」
說罷,他快步上前,猛地一腳將房門踹將開來。「哐當!」一聲悶響過後,屋中異常寂靜,什麼聲音也沒有。都尉心存疑惑,卻不敢馬虎大意,將身子側移兩步,露出房門之後,單手一指前方,低聲喝道:「上——」
幾個精兵一手持著火把,一手提著兵刃快速沖了進去。
那都尉本來在外面凝神戒備著,在他看來,要想抓到岳少安,想一點也不損傷是不可能的。但是,傷亡必須降到最低,因此,他絲毫不敢大意。但是,等了良久,卻一點聲響都沒有傳出來。正當他疑惑不已之時,裡面一個精兵急奔而出,低聲說道:「大人,裡面什麼也沒有……」
「嗯?」都尉吃了一驚,一把抓住了那個士兵,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那精兵低著頭道:「大人,屋子是空的,什麼都沒有。」
都尉倒吸了一口涼氣,伸手將那士兵推開到一旁,幾步便奔入了屋中。房屋並不是很大,十幾個士兵手持火把將屋中照得亮如白晝。環眼望去,一覽無餘,那裡藏的住人。都尉頓時傻在了那裡,岳少安人呢?
※※※
街邊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張著一張嘴,仰著頭,哇哇大哭著,口中喊著娘親,眼淚打濕了一張圓嘟嘟的小臉,異常可愛。
這一幕落在了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眼中。男子臉上蓄著一把大鬍子,眉毛異常「粗壯」。他左右望了望,呵呵地笑著走了過來,彎下了腰,看著小女孩露出了一口潔白的牙齒,笑道:「小妹妹,不要哭了。叔叔給你買糖糖吃……」
話音落下,小女孩順聲望來,驟然停下了哭聲,面上滿是驚恐之色,感情不是被這位「大鬍子」叔叔買糖的話語打動,而是被他的模樣嚇得。
大鬍子叔叔看著小女孩的表情,略一思索,當即明白了過來。呵呵一笑,道:「你是怕叔叔嗎?」
小女孩不言語,腳下卻微微後退了兩步。
大鬍子叔叔轉了轉眼珠,將鬍子一擺,甩了甩頭,做了個鬼臉,道:「叔叔有什麼可怕的,這鬍子是掃地用的,你看多好玩。」說著,他做了一個滑稽的動作。
小女孩看著他笑容可親,太真爛漫的小傢伙慢慢地便戒心全消,但小嘴一扁,眼淚又掉落下來,輕聲道:「我不要糖糖,我要娘……」
大鬍子叔叔用手捏著下巴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