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常年在這種環境下生活,練就了一身過人的本領,雖說今日受了些無妄之災,但是,兩口酒下肚便將一切都忘卻了。
只是他這酒量卻著實不怎麼樣,才喝兩口,便已經面紅耳赤,醉態隱現了。
岳少安看著他這般模樣,輕聲笑道:「小七,你這酒量也太差了些,這般怎地可以。」
「不對,不對……」小七擺著手,道:「大哥,這你就不懂了。我這是屎殼郎爬秤桿,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我這酒量也是可以控制的。喝酒嘛求的是一個似醉非醉間的享受,現在像我這樣平日間那裡買的起酒,便是偶爾喝上一回,量也少的可憐。若是不學著讓自己酒量小一點,那裡能談的上享受……」
岳少安略一錯愕,點頭道:「言之有理。」說著,仰頭將剩餘的酒全部灌入了喉中,兩人仰天而歌,嚎著各自心中的曲調,在這破廟之中,兩個乞丐如此有情調,若是落在別人的眼中,卻也是一番奇觀了。
清風幽幽,涼氣陣陣,徐縣城門前的小土丘上,破廟之中狼號鬼哭的聲音隱隱傳入城中,嚇哭的小孩,嚇得路人不敢出門,大半夜的,確實有些嚇人。
壓抑了如此之久,岳少安這一夜算是「放縱」了一把,翌日一早,天還沒亮,他便爬了起來。小七還在睡夢之中被讓他喚醒,睡眼朦朧,道:「屎殼郎起早,趕屎去啊。」
岳少安忍不住訝然失笑,拍了他一把,道:「你這小子,哪裡來這麼多廢話。今日我打算離開這裡了,想問問你是否願意同我一起走?願不願意,你且說句話,若是不願的話,你便睡你的覺,我這就離開了。這裡有些金子,你拿著做些小買賣,以後便不用乞討了。若是願意,那便趕緊起來趕路。」
「走?」小七揉了揉眼睛,道:「走去哪裡?」
「問那麼多幹嘛,走還是不走?」岳少安面帶微笑地看著他。今晨醒來之後,他想了很多,自己一個人這般獨自上路始終不是一個辦法,現在整個宋境處處都是捉拿他的人,各個城池都有他的畫像,一有不慎,便可能落入對方手中。因而,他決定帶著小七上路,這樣,許多自己不便出面的事便可以讓他出面了。當然最重要的一點是,岳少安真的很喜歡這個小乞丐。他雖然沒有什麼特別的長處,甚至貪吃懶做,油嘴滑舌,出口成臟,但是,他卻重情重義,這一點,在岳少安經過四面楚歌的這段逃亡後,更加覺得難能可貴。
小七略微想了一下,重重地點了點頭,爬起身來,道:「好,大哥,我聽你的。走吧!」
岳少安伸手揉了揉他那雜亂的頭髮,微微一笑,起身邁步來到門前,輕輕一推,那門便應聲而倒。「咣當!」門板倒地的聲音傳入了小七的耳中,小七猛地一拍腦門,道:「大哥,不要跳窗戶啊!」說著,幾步跑了過去,將那門板扶起從新立好之後,這才拍了拍手,從一旁倒塌的窗沿跳了出來。
岳少安看著他,有些無奈,道:「已經要走了,這裡以後估計也不會再回來了。你還管那麼多幹嘛?」
小七笑了笑道:「畢竟住了這麼久,怎地都有些感情嘛,就是要走,也不能就這樣丟下不管不是……」
岳少安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點,點了點頭,道:「好吧!隨你了。」
兩人一早上路,小七建議去城中弄些乾糧在行,岳少安卻不想多惹麻煩,便沒有再進縣城,徑直繞道而去。如此一來,兩人卻著實吃了些苦頭,因為從早晨一直行至傍晚時分,路上都沒有再遇到人煙,岳少安逃亡一月下來還好一些。小七卻有些吃不消了,一雙本就破爛的鞋,此刻鞋底與鞋幫已經完全脫離,根本就沒法在走路。他學著岳少安將衣服撕成布條狀,緊緊地纏繞在了腳上,這才好了一些。知道此刻他才明白岳少安為什麼會是這幅打扮。也明白了岳少安應該真的不是乞丐,因為一天下來,他的衣服比岳少安身上的也差不了多少了,有的地方已經開始露肉……
小七滿臉苦澀地看著岳少安問道:「大哥啊,咱這不吃飯光喝水,而且行的都是如此崎嶇之山路,倒地要走到幾時啊。如此下去,我看咱們就是屎殼郎給彩禮,送死啊……」
岳少安哈哈一笑,道:「你還能說出調侃的話來,顯然是沒事的,屎殼郎的彩禮,你拒收便是了。」說著,伸手一指,道:「你看,前方有一條河,我們待會兒去清洗一下,在打幾條魚吃。」
小七瞅了半晌卻沒有看到岳少安所說的那條河在哪裡,不過,心裡有了盼頭,總是好的,不由得便加快了腳步,兩人又行了大約半個時辰左右,前方果真有一條河,小七大喜道:「大哥,您的目力居然如此之強,距離這麼遠都讓你看到了?」
岳少安微笑著搖了搖頭,沒有解釋,這哪裡是他的目力強,而是昔年行軍之時曾經路過這裡,故而才憑藉著記憶推斷了一下,其實,說話之時他並不能肯定,只是想給小七些動力。他也只知道此刻,才敢確定自己的記憶沒有錯。
既然這條河可以確定下來,那麼在記憶中,岳少安還隱約知道距離這邊不遠有一個小鎮,當下,兩人也不在打魚充饑,只是洗了把臉便有朝著那小鎮尋去。
再行一個時辰,天色已經完全的暗了下來,兩人終於找到了岳少安記憶中的那個小鎮。踏入小鎮中唯一的一條街道上,路上的行人極少,顯得異常冷清。同時也沒有什麼官差與畫像,岳少安這才放下心來。小七迫不及待地朝著一家酒館行去。卻被岳少安一把揪了回來,小七奇怪,道:「大哥,現在腹中餓的厲害,你先讓我去討些吃食來充充饑,其他的待會兒再說。」
岳少安沒好氣地再他腦門上拍了一巴掌,笑罵道:「你個沒出息的貨,現在有錢了還討什麼飯,你給他錢還怕他不賣飯與你吃?何苦忍著唾罵之聲去吃他那殘羹剩菜。」
小七嘿嘿一笑,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道:「嘿嘿……習慣了,習慣了……」說罷,他急忙又邁步朝著酒館而去。
岳少安再次將他拽了回來,道:「你急什麼?等一會兒,能餓死啊?」
「大哥啊,餓不死,卻也不好受哇。」小七一臉餓鬼相,道:「既然有錢他就賣咱吃得,那還等什麼,天大地大,肚皮最大。屎殼郎還知道在牛糞底下俺家,好不餓肚子,何況咱們人呢?」
岳少安有些苦笑不得:「那也得去換一身行囊吧,就現在這副摸樣,去了還不給人轟出來么?再說,萬一再碰上一批徐縣那邊的官差,你怎麼辦?」
「這個……」小七有些為難起來。搖著頭道:「我不知道,大哥,那你說怎麼辦?」
岳少安並不答言,而是背抄著手昂首闊步而去。小七看著奇怪,隨後跟了上去。兩人來到了一處成衣店中,岳少安邁步走了進去,小七卻有些猶豫,他最常光顧的就是飯店和酒樓,這種地方卻是很少來的。
起先那成衣店老闆看到一個打扮的如同乞丐般的人行了進來,眉頭一皺便要將人趕將出去,正要發話,忽地看到岳少安歲衣著破爛,但臉上的神色卻一點也不像乞丐,倒是像一個打了敗仗的軍老爺。昔年也有一些打了敗仗的軍士逃命時什麼也不顧,弄得自己灰頭土臉的,但是一旦安全之後,在百姓面前便是這幅德行了。
故而,那老闆急忙將已經到了唇邊的話咽了回去,陪著笑臉改口,道:「這位……」他想了想,覺得叫軍爺也許不合適,人家可能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遂換了個稱呼,道:「這位大爺,您是要買衣服么?」
「嗯嗯!」岳少安傲慢地點了點頭,道:「我說掌柜的,我不單要買衣服,還要買褲子,還要買鞋子,還要買帽子,你這裡有么?哦!對了,我路上遇到了強人,被搶了衣物和行李,不過身上的銀子卻還是有些的。而且,我可是識貨之人,掌柜的切莫誑我,若是……」
「大爺放心。」老闆一聽自己還沒問對方怎麼會搞成這樣,對方便急急地解釋,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所謂民不與官斗,在這種戰亂年間,民更不敢與軍斗。當即神色更加恭敬,看著岳少安似乎有些著急,急忙道:「小店的東西雖不敢說多麼比的上城裡那些高檔貨,但絕對是價錢公道,童叟無欺,您所需之物,本店都有,只是這鞋子卻是只有上等的牛皮靴,價格上貴了一些,若是您需要其他樣式的。可等到明日,本店對面王媽媽那裡的鞋子樣式比較多上一些。」
岳少安點了點頭,忽又擺手,道:「算了,本……呃,我急著趕路,等不了明天了。便將你這裡有的給我弄來吧。」
老闆不敢怠慢,急忙拿上來一對衣服讓岳少安挑揀。岳少安拿起一件書生長衫搖了搖頭扯起來一把丟出了門去,道:「掌柜的,你都弄些什麼玩意。你沒看到本大爺的形象嗎?要粗獷的,狂野的,能承托出本大爺威武之氣的……」說著,還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下巴上那許久沒有修剪過的長鬍子。
老闆抹了一把頭上的汗水,道:「大爺,您、您……不喜歡也別扔掉啊,小的再給您換過就是……」說著,便要跑出去撿那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