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杭州城中,街道之上,行人遍布,熱鬧非常,一匹黑色的馬匹邁著低沉的步子穿街過巷,馬上之上,氣質非凡,卻是一身普通的著裝,異常低調。
他的身旁,跟著幾個隨從,也是低調的打扮,雖然都乘著高頭大馬卻也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時近一年,柳伯南再次踏上了杭州城的街道,心中感慨良多。
只是,他這次卻肩負著重事,無心細看,一路低著頭朝皇宮的方向行走著。馬蹄踏擊地面的聲音異常緩慢,彷如在昭示著主人心中的沉悶。
一路行至皇宮門前,柳伯南讓隨從在外等候,自己獨自來到了宮門前,臉色暗淡,著裝普通的他,一時沒有被侍衛認出來。
直到表面身份後,侍衛才慌忙前去稟報。不大的工夫,便有一個太監跟著侍衛折返而來,恭恭敬敬地將他請了進去。
再入皇宮,柳伯南不禁多看了幾眼,他心中有一個不好的預感,似乎,這皇城自己現在不看,以後看的機會便少了一般……
御書房中,皇帝接見了柳伯南。
兩人一見面,皇帝便將太監打發了出去,柳伯南上前行禮,皇帝趕忙相扶:「伯南,這麼久未見,為國操勞,你瘦多了啊……」
「承蒙皇上挂念,微臣感激不盡,這些都是做臣子的該做之事,不敢邀功!」柳伯南依舊堅持著,行了君臣之禮後,才起身。
皇帝搖了搖頭,道:「伯南,你還是老樣子,這裡又沒有外人,這些虛禮何故如此在意!有時候,朕真的很懷念做那個逍遙王爺的時候啊……」
「現在皇上已是九五之尊,這君臣之禮卻是不能懈怠,皇上厚恩,伯南自然謹記於心!」柳伯南低著頭道。
皇帝無奈,坐回了龍椅,抬手示意他坐下。柳伯南謝禮之後,才坐在對面,神情肅穆,身子筆直的看著皇帝。
「伯南,汴京現在的情形如何?」皇帝對汴京的形式很感興趣,雖然他有自己的渠道得知情況,不過,他更想從柳伯南的口中知曉。
柳伯南起身呈上一個奏摺,又將事情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在他的話語中,非但沒有將自己的功勞誇大,反而是把岳少安的作用,又加重的說了出來。
皇帝聽在耳中,不住的點頭,對於柳伯南的人品,他從來就沒有懷疑過,有這種表現也實屬正常,而且,柳伯南只是說話的崱重點放在了岳少安的身上,並沒有改變事實,兩相對照,與自己得到的消息並無而至。
皇帝很是滿意,正要說一番嘉獎的話之時,柳伯南卻是話鋒一轉,猛然跪了下來:「皇上,微臣還有一事啟奏!」
他這話一出口,皇帝的臉色便變了,他沉聲道:「伯南,你也不是第一天為官了,應該知道,有些事能說,有些事是不能說的。」
「臣認為,無事不可對人言,何況身為臣子,自當將所知之事盡皆啟稟皇上,否則,則視為不忠!」柳伯南堅持著自己的想法,看著皇帝瞪視而來的目光,沒有一絲動搖。
皇帝緊緊盯著柳伯南,似乎,他敢將口中的話說出來,便會當場讓他血濺五步,柳伯南身為無名榜上的高手,自然感覺的出來,這個御書房中,埋伏了至少十多位武功俱都不俗的殺手,然而,他卻沒有因為這個而退縮。
其實,兩人都明白,皇帝是知道柳伯南要說什麼的,但是,這番話說出來和心中明白卻是不同,一旦說出來太子還活著,那麼,皇帝就得有所顧忌,若是不說出來,便是有人殺了太子,那也不管他的事,因為太子已經死了。
一時之間,御書房的氣勢凝重了起來,皇帝臉色難看至極,柳伯南卻依舊一字一頓的說出了四個字:「太、子、健、在……」
隨後,他將張先讓將太子送入金國的事情也一併說了,唯一沒有說的便是皇帝和張先讓合謀陷害太子,篡權奪位之事。
這倒不是柳伯南怕死不敢說,主要是他覺得此事沒有證據,而且,在他內心是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的,雖然,心裡有一個聲音告訴他,這就是事實……
待到柳伯南說完,皇帝的臉色慢慢地好看了一些,也許是因為柳伯南沒有將篡權之事說出來,因而,讓他覺得柳伯南還留有了一份情面。
世界上總是有這種人,為了道義,或者是心中認為的道義,自己覺得是對的事,便不計後果的堅持去做,柳伯南無疑便是這種人,若是岳少安在的話,看到他這般模樣也許會氣到脫下鞋子扇他兩個耳光,大罵幾聲白痴。
只是,若柳伯南不是這種白痴的話,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成為岳少安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兄弟。
皇帝沒有說話,柳伯南也沉默了下來。
兩人之間的距離只隔著一張桌子,皇帝的面子變幻著,柳伯南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許他在決定該不該殺掉柳伯南,也或許他在權衡下令殺柳伯南的話,在這樣的距離下,御書房中的殺手能不能在柳伯南殺死他之前趕來,更或許是他還念著一份以前彼此的一份友情,不管怎麼樣,也不管是什麼原因,最終,皇帝沒有說出誅殺柳伯南的話來。
他只是將因激動還站起來的身子,又緩緩地落回了座位上,臉上滿是疲憊之色,輕輕擺了擺手,道:「朕知曉了……你退下吧……」
柳伯南行了一個標準的君臣之禮,起身緩緩退出了御書房。就在柳伯南離開御書房的一剎那間,皇帝一抬手,在他身後的屏風後面,十多個人影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那裡。
柳伯南離開皇宮後,神情沒落的厲害,其實,在他心裡,並不想相信皇帝是一個無情的人,甚至自己的親身兄弟都能殘害,可是,最後皇帝的反應,很明顯是告訴了他,他就是那樣的一個人。
行出宮門外,柳伯南的親隨早已經等的心焦不已,看到他出來,急忙迎了上去,想要詢問些什麼,柳伯南卻緩慢地擺了擺手,道:「我累了,回府吧!」
在回府的路上,柳伯南一直都低著頭,不知心中喜愛想些什麼,只是那神情比回來之前更加暗淡了些,看著他如此低沉,隨從們份外安靜,直到回到府門前,管家大聲吼著:「老爺回來了,老爺回來了……」柳府之中,一下子熱鬧起來後,他的臉色才略微好看了一些。
等候了許久的韓莫兒和柳如煙跑了出來。韓莫兒怔怔地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嘴唇有些顫抖,緩緩靠近了他的身旁,伸出白皙的小手撫摸著那因為戰事而便的黝黑的面頰,良久,輕聲喊出一句:「夫君……」已是滿臉淚珠,泣不成聲……
柳伯南也是心情激動,伸出臂膀將她摟進了懷中,使勁的眨了眨眼,道出一句:「娘子幸苦了……」
在這一刻,他才覺得生命的寶貴,在這時,他才明白,其實,他的命還是有用的,還有人在等他,還有人會因為他的生死而痛不欲生。
只是,若是讓他再選擇一次,他相信他還是會義無反顧的這樣做。
兩人相擁著,丫鬟和家丁們停止了吵鬧,站在一旁扭過了臉,給兩人留下了一絲單獨的空間……
柳如煙看著兄長和嫂子,緊咬著下唇,她的心思卻已經飛到了另一個人的身上,那個經常一臉壞笑,臉皮極厚的傢伙,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他吃得好么,穿的暖么?和金兵打仗的時候,他有危險么?
柳如煙想著,看著兩人的目光流露出了深深的羨慕之情。
過了一會兒,他才上前,輕聲喊了一句兄長。
韓莫兒聽聞柳如煙的聲音,慌忙從柳伯南的懷中起身,面色發紅,一片嬌羞,捏著袖子蘸了蘸臉上的淚珠,才道:「你看我,讓妹妹等久了……」
「嫂嫂,無妨!」柳如煙露出了一個微笑,道:「我和兄長有些話說,說完後,便將他還給你……」
「妹妹說的那裡話,說便說吧,哥哥是你的……」她越說,越似乎是在故意掩蓋,聲音越來越小,還好,柳伯南出來替她解圍,道:「有什麼話,我們進屋中說吧!」
兩女同時點頭,朝屋中行去。家丁和丫鬟們又熱鬧了起來,老爺回府,府中大擺宴席,雖然柳伯南不與同僚交往,府中只有幾個親隨下屬,卻也是熱鬧了許多,令冷清了許久的柳府又一次恢複了一些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