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仁和姚方行在隊伍的最前面,朝著山上而去。自從岳少安接手了開州軍開始,這種將領身先士卒的傳統便保留了下來。
雖然,方才發生如此驚現之事,不過,牛仁卻依舊行在隊伍的最前端,這讓姚方不禁心中暗暗佩服,先前他們打了一場勝仗,雖然是胡萬指揮的,不過,他和楊凡卻是知道的。
如此,在他們的印象中其實並不覺得岳少安的軍隊有多強,但是,今天牛仁所表現出來的氣魄,卻讓他刮目相看了。
隊伍向山上推移,隊列整齊而上,崖頂的山賊們慌亂了起來,看著那衣甲鮮明的官兵,山賊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要上來報復的,三位頭領現在沒有下命令,他們也不好輕舉妄動,不過,眼睜睜地看著對方上山,心底還是有些發虛。
還好,此時楊凡已經情緒相對穩定了下來,命人將陳克文的屍體收斂好,他便迎上前來,雖然,心中悲痛,不過,該做的事還得做。
現在的楊凡已經少了之前的洒脫之氣,一身白衣上面滿是污點,胸口處還滯留著陳克文的鮮血,臉上也因之前落馬蹭破了皮。
整個人看起來和去營中之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本來,牛仁心中俞氣未消,想要興師問罪一番,然而,當他看到楊凡這幅模樣之後,心中的氣便消失於無形了。
楊凡臉色蒼白地行至牛仁身前:「牛將軍,今日之日皆是我楊凡之過,稍後我會去和帝師請罪,是我治下不嚴,才發生了這種事……」
牛仁看著楊凡的樣子,微嘆了一口氣,責備的話已經不忍心說出口了,反而安慰道:「楊凡將軍,節哀吧……」
先前上山之時,陳克文的屍身還沒抬下去,牛仁自然看在了眼中,看到陳克文的屍體後,他禁不住心生感慨。
第一次見到這位身材魁梧的壯漢時,怎能想到他會死的這般窩囊,這樣的人,即便是死,也應該像三國時的典韋將軍那般橫殺幾十人血戰而死,然而,他卻就這麼死了,死在了幾支箭下,而且還是自己人射出的箭,死前甚至都沒有說一句話,只噴了一口血。
悲壯?也許吧!不過,悲是悲了,壯卻表現的不明顯。
人生何其戲劇化,牛仁看著陳克文,不由得想起了以前的自己,自己也是山賊出生,若不是遇到了岳大哥,或許渾渾噩噩的過一生,也或許會死在官兵的手上吧……
楊凡讓姚方負責去招集手下,自己陪著牛仁向山上行而行,路上,他便想牛仁解釋了事情的經過,牛仁聽在耳中,唏噓不已。
胡萬說起來也是一個悲哀的人,只是,他的不幸卻造就出了一個變態的心理,竟而自己悲哀,引發了別人的悲哀。
雖然,牛仁心底里還是有些同情胡萬,但是,公事公辦,胡萬這個人一定得死了,不然,先不說岳少安會不會答應,便是跟在身後的這些將士們也不會答應。
事情既然已經明了,當即牛仁和楊凡商量了一下,便決定派人抓捕胡萬,雖然,楊凡還是有些於心不忍,但是,當他看到一旁白布包裹著的陳克文的屍體,將心一橫,果斷下令了。
然而,人手派出去不少,卻沒有找到胡萬的影子,最後,查探出來,胡萬是從後山上的一條小道上逃跑的。
「小道?」聽到消息後,牛仁很是疑惑,禁不住朝楊凡望去,想從他那裡得到答案。
楊凡點了點頭,道:「我知道後山上有一條可以通道山下的小道,但是,我去看過,那道路崎嶇難行,稍有不慎就會墜下山去,而且非常隱蔽,不適合大隊人馬通過,便沒有太過注意,若是老三他真的從那裡下的山,卻也不用追了。」
「這是為何?」牛仁反問道。
楊凡道:「那小道陡峭危險,說是小道,其實和懸崖峭壁的區別不大,老三從那裡走,依然是凶多吉少,就算他真的下的了山,我們派人去追的話,除了折損人馬,根本就追不到。」
牛仁想了想,既然楊凡如此說了,那必然是不可為,想想那胡萬本就是通緝要犯,這麼多年都沒能抓到他,顯然在逃跑上,他是有些本領的,牛仁倒也不是個固執的人,既如此,便將此事放下了。
隨後,牛仁便忙了起來,因為山賊收編的過程岳少安已經交給了他,不過,在這方面,牛仁還是有經驗的,自己就是被收編過來的,做起這事來,也是遊刃有餘了。
不過,這次可能他們那次不同,在人數上,就相差很多,他帶人投奔岳少安的時候,只有百十多人,而現在,卻是近四千人,當然,這些以前都是官兵,收編起來也順利了些,但是,他們做山賊的時間長了,難免會帶一些匪性,為了不造成混亂和後遺症,牛仁只好將他們都拆散,分批收編。
這樣一來,卻引起了許多人的不滿,阻力就出來了。
最後,在楊凡和姚方的壓制下,才收編成功,一直忙道夜間,總算的平息了下來,牛仁拖著疲憊的身子來見岳少安,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和收編情況彙報後,岳少安便讓他去休息了。
夜間,月淡星稀,炎熱了一整日,終於涼爽了下來,岳少安穿了一件長衫步出帳外,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衣衫上似是塗了一層銀霜,遠遠望去,透著一絲別樣的味道。
岳少安舉目遠眺,白天時那一幕讓他又和死亡插肩而過,心中難免又想起許多往事,一個人靜下來的時候,那一張張俏臉便挨著浮現在了眼前。
自己所做的這一切不都是為了她們么?岳少安這樣想著,可是,現在卻是全部都分別開來,身邊竟然一個人都沒有,有時候,他在想,自己這樣做到底是對的還是錯了。
「帝師!」正當岳少安心中煩悶之時,一個聲音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緒。
聞聲,岳少安轉過頭來,楊凡一張憔悴的臉龐映入了他的眼中,衣衫褶皺,面色蒼白,早已不復先前那洒脫飄逸之形象,看著這位氣質大叔變作這般模樣,岳少安禁不住心生感嘆,看來,兄弟背叛和親信慘死對他的打擊很大啊。
「楊將軍,這麼晚了,還沒休息啊?」岳少安知道楊凡今日的來意,避重就輕的問了一句。
「帝師不是也沒睡嗎?」楊凡苦笑一聲:「今日之事……」
「今日之時,牛仁已經向我說過了,楊將軍還請節哀。」在金兵即將到來之時,難得有這麼一絲的清靜,岳少安並不想聽楊凡的道歉和自責之語,因此,還未等他說出來,便堵住了他的嘴:「不日就要應戰金兵了,山上的地形將軍比較熟悉,還要仰仗將軍的,今日便早些休息吧,好好調整一下心情,明日備戰之時,我可不想再看到將軍這般模樣,希望可以看到那位穆先生的身影……」
楊凡微微發愣,隨即心生感激,恭恭敬敬地對著岳少安行了一禮:「帝師如此寬宏大度,令楊凡無地自容,必當盡心協力,甘受犬馬之勞……」
岳少安微笑著言道:「楊將軍嚴重了,以後都是自家兄弟,同甘共苦是真。人生多變幻,相信楊將軍能夠很快看明白這一切的。」
「帝師錯愛,楊凡感激不盡,多餘的話,楊凡便不多說了,明日備戰,楊凡一定不會讓帝師失望的。」
「如此甚好!」岳少安點頭。
「那楊凡便先行告退!」
「好!」岳少安道:「明日事物必然繁忙,將軍早些休息吧!」
「是!」楊凡退行了幾步,轉身遠去了。
岳少安看著楊凡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若說他心中沒有一絲怒氣,那是不可能的,險些被石頭砸死,換了誰,估計都會指著楊凡的鼻子破口大罵一頓,可是,這個時候,他卻不能過分責怪,也許,他破口大罵,反倒會讓楊凡好受一些。
但是,卻沒有了他所要的效果,今日這般禮遇,楊凡心生愧疚,明日備戰之事,必當更加盡心竭力,卻要被痛罵一番好的多了。
只可惜,楊凡固然如是,岳少安卻是心中有些不悅,一直在官場中他都屬於一個異類,辦事大多隨性而為,可是,通過這件事,讓他發現,慢慢地,他也已經不完全是以前的他了,不知不覺中,便用處了一些攻心的小手段。
當他感覺到之時,卻發現,自己似乎下意識的就決定了那樣做,看來,官場呆久了,不知不覺中,有些東西已經滲透到了他的思想中。
這讓岳少安覺得有些可怕,卻又無計可施,潛移默化,適者生存,人的本能如此,更多的時候,也只能無奈低頭空之嘆息……
這樣下去,岳少安甚至有些擔心,再過一些歲月,自己會不會還得當初的那個自己。
然,大戰在即,卻沒有時間多想,明天應是忙碌的一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