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不可告人的話

「當時,木下邦輔被某人控告了。」有末晉造繼續對中久保京介說。木下邦輔是執政黨的政策審查會現任副會長。「原告是個以前同他一起合夥辦事的,他曾向那人借過八百萬日元。後來那人再三向木下討債,可是木下邦輔這個人本來就有點兒不大會辦事。他雖然也惦著還這筆借款,可是又拖拖拉拉地不還——他天生就是這麼個性格。他這個人對比自己地位低的人總是採取蠻橫的態度。後來對方大概等得不耐煩了,就提出訴訟啦。」

有末晉造用舌尖舔了舔嘴唇,又接著說下去。

……木下邦輔過去也做過好幾次這樣的事情。每一次他都吃了苦頭,心想以後可不這麼干啦。然而可以說是因為斂錢太容易了,不禁又要犯老毛病。尤其他素日又不喜歡公開借錢,就只好利用高利貸什麼的。

對木下邦輔來說,訴訟事件是個很大的打擊。他是個格外好面子的人,訴訟事件一旦傳開,當然就會成為新聞報道的材料,會使他很尷尬。

他想不等事件發展到這個地步就先設法平平對方的氣,可是當時他是無處去籌措這八百萬日元款項的。有時候政治家不費吹灰之力就能把錢弄到手,也有時候不管怎樣張羅也弄不到。

木下邦輔正碰上時運最不濟的時候。

他非常狼狽。

正在這個骨節眼兒上,有一天,木下邦輔順便到住在選區T縣某市的縣議會議長吉田萬次郎家去訪問。吉田這個人不僅擔任過兩屆縣議會議長,而且是T縣地方政界隱然擁有勢力的人。

木下是在出席執政黨的縣聯合會會議的時候,順便到他家去的。

木下邦輔身邊有一名負責情報工作的人員。他是美國系統的某通訊社駐遠東的負責人,名叫山形孝三郎。他曾在日本某大報社擔任過編輯部主任。木下從自己的東京寓所動身去T縣的時候,山形也隨同前往。

T縣聯合會會議是一次盛大的集會。

出席的人當中,有的後來出任執政黨國會對策委員長,也有的當上了治安對策委員長。

在T縣的縣政府所在地設有總行的T銀行總經理佐佐一彥,也參加了會議。

會後,一行人順便去縣議會議長家的時候,經主人介紹,一個身材矮小、年約三十五六歲的年輕人遞給木下邦輔一張名片。木下邦輔無意之中看了看頭銜,上面印著:「千代田經濟研究所所長是枝勛夫」。

木下邦輔知道戰後到處紛紛出現稱作經濟研究所的機構。

不過他不知道有千代田經濟研究所這麼個機構。他以為是枝也不過是個跑跑公司或銀行、收收廣告費或捐款的人罷了。

是枝勛夫口齒伶俐,很會說話,有討人喜歡的地方,知識好象也豐富。他大概是善於社交吧,會用諂媚的口氣圓滑地與人攀談。

木下邦輔原來是為了拜託縣議會議長把議長的親家翁介紹給他而到議長家去的。

議長的親家翁年紀已近七十歲了,是個沒有任何職銜的人物。

可是這位老人卻擁有實在不可思議的勢力。

(關於這個人物,希望讀者回憶一下本書序章中登場的那個老人——也就是第一任總理廳特別調查部長川上久一郎在開往博多的列車中殷勤招呼過的那位。經總協副會長坂根重武的私人秘書中久保京介也曾親眼見過他。當時,老人在幾個隨從人員的陪同下在京都下車,受到前往迎接的許多人的殷勤問候。)

當時,那位老人正在美國旅行。木下邦輔會見了縣議會議長,拜託他在老人回國後立即給介紹一下。縣議會議長欣然答允了。

木下邦輔所以想同那位老人接近,是由於上述通訊社駐遠東的負責人根據某種情報向木下建議的原故。

訪問要辦的事辦完了。

木下邦輔心情很輕鬆。

不論是誰,只要一離開東京到附近的縣份去,就會感到心情輕鬆,象是旅行似的。

縣議會議長一離座,木下邦輔就鬆了口氣,不禁在山形和是枝面前吐露出近來的心事。

這話原是千代田經濟研究所的是枝勛夫勾起來的。是枝望著木下的臉問道:「木下先生,您的臉色不大好啊,是不是缺乏運動?」

木下邦輔摸摸自己的面頰苦笑道:

「既不是缺乏運動,也不是身體不好。要說缺什麼呢,倒是缺錢。」

是枝勛夫聽了這句話,追問道:

「您是在開玩笑吧。您在執政黨里的地位也相當高了,依我看是不會為錢發愁的。」是枝勛夫說這話時眯眯笑著表示不相信,可是又帶著刺探的眼神。

木下笑著回答說:「喏,你們也許這樣看,可是錢這玩藝兒嘛,看著容易到手難。眼下可需要錢啦。我雖然有了您所說的那樣的地位,可不知道我還是為錢所窘啊。講起來真丟人,是這樣的:由於還不起向人家暫借的八百萬日元,債主要逼死我呢。」

從屋外傳來縣議會議員和市議會議員們辦完事情回去的喧鬧聲。

這裡只剩下以木下邦輔為中心的三個人。

千代田經濟研究所所長是枝勛夫聽了木下的話,放聲大笑,「是開玩笑吧。象您這樣一位,哪會為不到一千萬日元的款項叫苦呢?那麼一點兒錢,您認真籌措一下,用不到一小時就籌到了……您說是不是這樣呢?」

最後這句話是徵求在旁邊默默聽著的某通訊社駐遠東的負責人山形孝三郎贊同的。

山形和是枝勛夫彼此還未經介紹。他倆雖然素不相識,可是在這十鋪席的屋裡,以木下邦輔為中心,只有三個人在座,形成了親切的氣氛,是枝也就攀談起來了。

山形孝三郎歪著肥胖的身體笑起來。

「不,事情正象木下先生所說的那樣,從外表上可看不出來吧。」

是枝勛夫露出非常意外的表情,朝木下邦輔望了一會兒,於是坐正了,徑直對木下說:

「木下先生,如果是真的,那可不行啊。俗話說,一文錢逼死英雄漢。據說八百萬日元這個數目最危險呢。假如對方真提出了訴訟,一旦讓報界知道了,可就糟了。報紙會大肆宣傳的。這樣一來,眼看就要發跡的木下先生名譽可就受到損害啦。

「執政黨正把希望寄托在您身上。人人都知道政策審查會的木下邦輔,這種事實一旦傳出去,那就給選區的對手提供良好的攻擊材料啦。」

木下邦輔把叼著的紙煙扔進火盆的灰里,又用手按了按。「反正總有辦法吧。」

由於是枝說了些含有忠告意味的話,木下想結束這個話題,才這麼說的。

再則,他聽到「選區的對手」這句話很刺耳。雖說屬於同一個政黨,同他在一個選區的小野洋介與他的關係是水火不相容的。

「我原來覺得區區八百萬日元算不得什麼,可是手頭拮据的時候,這筆錢就不算小了。說實在的,我甚至考慮向旁處借高利貸,權且應付一下燃眉之急。因為除了借高利貸之外,現在也沒有其他好辦法。」

木下說完就笑了。

由於在旅途中心情感到輕鬆,執政黨的政策審查會副會長木下邦輔才對市井上不知名的一介經濟研究所所長發了這樣的牢騷。當然,同這樣的人談也無濟於事。

隨後,連是枝勛夫也不說話了。山形也默不做聲地吸著煙。在座的人都不期然沉默了下來。

木下邦輔忽然看了一下表。

「別人似乎都走了,我們也該慢慢告退啦。」

三個人這才站起身來。

這時,縣議會議長慌忙從裡頭走出來送客。

主客之間在門廳前致意告別。木下邦輔從從容容地穿上鞋先走了出去。秘書、通訊社的人、最後是經濟研究所所長也跟著走出去。

那位通訊社駐遠東的負責人山形孝三郎實際上是美國情報組織的一員。只是木下邦輔本人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木下邦輔對山形孝三郎的評價很高。

那是由於山形孝三郎向木下提供價值極高的確鑿的情報的原故。難道一個通訊社人員能夠簡單地收集到這麼有價值的情報嗎?單憑山形過去在大報社工作過,有外國通訊社遠東負責人經歷和頭銜,就把木下邦輔迷惑住了。考慮到通訊社本身的機構和力量,那是不可能的事。可是「外國系統的通訊社」這一既成概念,使木下認為山形把極有價值的情報搞到手也沒有什麼奇怪。這也可以說是概念造成的錯覺吧。

這三個人在門廳前的台階上等候汽車開過來,木下邦輔站在最前面。

這時,是枝勛夫忽然來到木下邦輔身邊,悄悄地說:

「木下先生,我也要回東京方面去,可不可以搭您的車子?」

木下邦輔答應了。他心想:這麼個第三流的經濟研究所所長反正是不會有自用汽車的吧。雖然只是剛剛在縣議會議長家相遇的泛泛之交,他還是想送個人情,讓他搭車。

是枝行了個禮,道謝說:

「真是惶恐。」

說著就匆忙向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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