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糧食生產的出現和傳播 第十章 遼闊的天空與偏斜的軸線

——為什麼在不同的大陸糧食生產傳播的速度不同

請在下頁的世界地圖(圖10.1)上比較一下各大陸的形狀和軸線走向。你會對一種明顯的差異產生深刻的印象。美洲南北向距離(9000英里)比東西向距離大很多:東西最寬處只有3000英里,最窄處在巴拿馬地軸,僅為40英里。就是說,美洲的主軸線是南北向的。非洲的情況也是一樣,只是程度沒有那麼大。相形之下,歐亞大陸的主軸線則是東西向的。那麼,大陸軸線走向的這些差異對人類歷史有什麼影響呢?

本章將要討論我所認為的軸線走向的差異所產生的巨大的、有時是悲劇性的後果。軸線走向影響了作物和牲口的傳播速度,可能還影響文字、車輪和其他發明的傳播速度。這種基本的地理特徵在過去500年中對印第安人、非洲人和歐亞大陸人十分不同的經驗的形成起了巨大的促進作用。

糧食生產的傳播對於了解在槍炮、病菌和鋼鐵的出現方面的地理差異,同糧食生產的起源一樣證明是決定性的。關於糧食生產的起源問題,我們在前幾章已經考察過了。正如我們在第五章中所看到的那樣,這是因為地球上獨立出現糧食生產的地區多則9個,少則5個。然而,在史前時期,除了這少數幾個糧食生產的發源地外,在其他許多地區也已有了糧食生產。所有這些其他地區之所以出現糧食生產,是由於作物、牲口以及栽種作物和飼養牲口的知識的傳播,在某些情況下,則是由於農民和牧人本身遷移的結果。

糧食生產的這種傳播的主要路線,是從西南亞到歐洲、埃及和北非、衣索比亞、中亞和印度河河谷;從薩赫勒地帶和西非到東非和南非;從中國到熱帶東南亞、菲律賓、印度尼西亞、朝鮮和日本;以及從中美洲到北美洲。此外,糧食生產甚至在它的發源地由於來自其他發源地的另外一些作物、牲口和技術而變得更加豐富了。

正如某些地區證明比其他地區更適合於出現糧食生產一樣,糧食生產傳播的難易程度在全世界也是大不相同的。有些從生態上看十分適合於糧食生產的地區,在史前期根本沒有學會糧食生產,雖然史前糧食生產的一些地區就在它們的附近。這方面最明顯的例子,是農業和畜牧業沒有能從美國西南部傳入印第安人居住的加利福尼亞,也沒有能從新幾內亞和印度尼西亞傳入澳大利亞;農業沒有能從南非的納塔爾省傳入南非的好望角省。即使在所有那些在史前期傳播了糧食生產的地區中,傳播的速度和年代也有很大的差異。在一端是糧食生產沿東西軸線迅速傳播:從西南亞向西傳人歐洲和埃及,向東傳入印度河河谷(平均速度為每年約0.7英里);從菲律賓向東傳入波利尼西亞(每年3.2英里)。在另一端是糧食生產沿南北軸線緩慢傳播:以每年不到0.5英里的速度從墨西哥向北傳入美國的西南部;玉米和豆類以每年不到0.3英里的速度從墨西哥向北傳播,在公元900年左右成為美國東部的多產作物;美洲駝以每年不到0.2英里的速度從秘魯向北傳入厄瓜多。如果不是像我過去的保守估汁和某些考古學家現在所假定的那樣,遲至公元前3500年玉米才得到馴化,而是像大多數考古學家過去經常假定(其中許多人現在仍這樣假定)的那樣,玉米馴化的年代要大大提前,那麼上述差異甚至可能更大。

在全套作物和牲口是否得到完整的傳播這方面也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從而又一次意味著傳播所碰到的障礙有強弱之分。例如,雖然西南亞的大多數始祖作物和牲口的確向西傳入了歐洲,向東傳入了印度河河谷,但在安第斯山脈馴養的哺乳動物(美洲駝/羊駝和原鼠)在哥倫布以前沒有一種到達過中美洲。這種未能得到傳播的令人驚異的現象迫切需要予以解釋。畢竟,中美洲已有了稠密的農業人口和複雜的社會,因此毫無疑問,安第斯山脈的家畜(如果有的話)大概是提供肉食、運輸和毛絨的重要來源。然而,除狗外,中美洲完全沒有土生土長的哺乳動物來滿足這些需要。不過,有些南美洲作物還是成功地到達了中美洲,如木薯、甘薯和花生。是什麼選擇性的阻礙讓這些作物通過,卻篩選掉美洲駝和脈鼠?

對於物種傳播的這種地理上的難易差別,有一個比較巧妙的說法,叫做搶先馴化現象。大多數後來成為我們的作物的野生植物在遺傳方面因地而異,因為在不同地區的野生祖先種群中已經確立了不同的遺傳突變體。同樣,把野生植物變成作物所需要的變化,原則上可以通過不同的新的突變成產生相同結果的不同的選擇過程來予以實現。根據這一點,人們可以考察一下在史前期廣泛傳播的某種作物,並且問一問它的所有變種是否顯示了同樣的野生突變或同樣的轉化突變。這種考察的目的,是要斷定這種作物是在一個地區發展起來的,還是在幾個地區獨立發展起來的。

如果對新大陸的古代主要作物進行這種遺傳分析,其中有許多證明是包括兩個或更多的不同的野生變種,或兩個或更多的不同的轉化突變體。這表明,這個作物是在至少兩個不同的地區獨立馴化的,這個作物的某些變種經遺傳而獲得了一個地區特有的突變,而同一作物的另一些變種則通過遺傳而獲得了另一地區的突變。根據這個基本原理,一些植物學家斷定說,利馬豆、菜豆和辣椒全都在至少兩個不同的場合得到馴化,一次是在中美洲,一次是在南美洲;而南瓜同植物和種子植物藜也至少獨立馴化過兩次,一次是在中美洲,一次是在美國東部。相形之下,西南亞的大多數古代作物顯示出只有一個不同的野生變種或不同的轉化突變體,從而表明了該作物的所有現代變種都起源於僅僅一次的馴化。

如果這種作物是在其野生產地的幾個不同地區反覆地、獨立地馴化的,而不是僅僅一次和在一個地區馴化的,那麼這又意味著什麼呢?我們已經看到,植物馴化就是把野生植物加以改變,使它們憑藉較大的種子、較少的苦味或其他品質而變得對人類有益。因此,如果已經有了某種多產的作物,早期的農民肯定會去種植它,而不會從頭開始去採集它的還不是那樣有用的野生親緣植物來予以重新馴化。支持僅僅一次馴化的證據表明,一旦某種野生植物得到了馴化,那麼這種作物就在這種野生植物的整個產地迅速向其他地區傳播,搶先滿足了其他地區對同一種植物獨立馴化的需要。然而,如果我們發現有證據表明,同一種植物的野生祖先在不同地區獨立地得到馴化,我們就可以推斷出這種作物傳播得太慢,無法搶先阻止其他地方對這種植物的馴化。關於在西南亞主要是一次性馴化而在美洲則是頻繁的多次馴化的證據,也許因此而提供了關於作物的傳播在西南亞比在美洲容易的更巧妙的證據。

某種作物的迅速傳播可能不但搶先阻止了同一植物的野生祖先在其他某個地方的馴化,而且也阻止了有親緣關係的野生植物的馴化。如果你所種的豌豆已經是優良品種,那麼從頭開始再去馴化同一種豌豆的野生祖先,當然是毫無意義的,但是去馴化近親的野豌豆品種也同樣是毫無意義的,因為對農民來說,這種豌豆和已經馴化的豌豆實際上是同一回事。西南亞所有的始祖作物搶先阻止了對歐亞大陸西部整個廣大地區任何近親植物的馴化。相比之下,在新大陸有許多例子表明,一些同等重要的、有密切親緣關係的然而又有區別的植物,是在中美洲和南美洲馴化的。例如,今天全世界種植的棉花有95%屬於史前時期在中美洲馴化的短絨棉。然而,史前期南美洲農民種植的卻是巴貝多棉。顯然,中美洲的棉花難以到達南美洲,才使它未能在史前時代搶先阻止那裡不同品種的棉花得到馴化(反之亦然)。辣椒、南瓜屬植物、莧屬植物和藜科植物是另一些作物,它們的一些不同的然而有親緣關係的品種是在中美洲和南美洲馴化的,因為沒有一個品種的傳播速度能夠快到搶先阻止其他品種的馴化。

因此,許多不同的現象歸結為同一個結論:糧食生產從西南亞向外傳播的速度要比在美洲快,而且也可能比在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的地區快。這些現象包括:糧食生產完全未能到達某些生態條件適合於糧食生產的地區;糧食生產傳播的速度和選擇性方面存在著差異;以及最早馴化的作物是否搶先阻止了對同一種植物的再次馴化或對近親植物的馴化方面也存在著差異。糧食生產的傳播在美洲和非洲比在歐亞大陸困難,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呢?

要回答這個問題,讓我們先來看一看糧食生產從西南亞(新月沃地)向外迅速傳播的情況。在那裡出現糧食生產後不久,即稍早於公元前8000年,糧食生產從中心向外擴散的浪潮在歐亞大陸西部和北非的其他地方出現了,它往東西兩個方向傳播,離新月沃地越來越遠。在本頁上我畫出了遺傳學家丹尼爾·左哈利和植物學家瑪麗亞·霍普夫彙編的明細圖(圖10.2),他們用圖來說明糧食生產的浪潮到公元前6500年到達希臘、塞普勒斯和印度次大陸,在公元前6000年後不久到達埃及,到公元前5400年到達中歐,到公元前5200年到達西班牙南部,到公元前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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