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傑明的心情壞透了。

什麼饅主意?居然要他想辦法娶到梅家的繼承人!基本上,他是該結婚了,這一點他並不反對,他早就受夠了睡在地上或滿是跳蚤的客棧。他很想取回父親和大哥賣掉的土地,但他必 須有錢才做得到,因此備受保護的年輕女孩愛上他、愛到去求她父親讓他們結婚,似乎是唯一的辦法。

當然,傑明虛榮地想著,他的前途比那女孩的未婚夫看好。孟家是個古老的家族,就算他沒錢,他的爵位和血統也足以彌 補了。

但是昨晚,當他付半個便士給一群孩童採集雛菊時,他的良知開始刺痛。梅柏肯相信他,才給他這份差事,他的責任是保護繼承人免受敵人的傷害,而不是變成她的敵人!

他怎麼能對他們做出這種事?傑明白問著。不過,他並不擔心自己是否能夠成功,他知道女人都喜歡他。但是每當想到要追求美麗的芙嵐時,傑明總是會記起壓著艾雅的感覺。他記得她的胸部貼著他身體的感覺,也記得那棕色眸子倨傲地看著他。也許那正是他喜歡艾雅的原因:她並未一看到他就舉雙手投降,她站立的姿勢彷彿在說:我是必須費心爭取的!

光是想到艾雅就會使他微笑,但是那笑容並不持久。他要如何在與她共處的同時,還要設法使梅家的繼承人愛上他?更何況這是很卑鄙的行為,因為他並不愛繼承人,恐怕以後也不會愛上她,而且她已經訂婚,而且——

「天呀!」傑明說道。「那是什麼?」

傑明坐在馬上,看到眼前的景象後不禁揉揉眼。那絕對不是真的,一定是清晨的陽光使他眼花了。畢竟,他昨晚熬夜將雛菊縫到他勉強買下的披風上,現在那件縫了數百朵雛菊的披風正放在他的馬車裡。

而今,站在山的上,傑明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見的。

「有多少輛?」湯姆在他的旁邊問道。

「總共有八輛,」萊斯在傑明的另一邊答道,過了好一晌,他說:「看起來好像馬戲團。」

傑明唯一能說的是:「我要如何保護她?」

在梅家石牆的前面停了八輛馬車,但不是那種普通的馬車其中有六輛是由厚重的橡木製成,車身用粗鐵鏈綁著,並漆上大字的「梅」——它們是裝了輪子的珠寶箱。這簡直就是僱用喇叭手到處宣布他要護送價值連城的貨物!

至於另外兩輛馬車,它們則漆上紅、黃兩種顏色,兩側均有天使的圖案。在聖地,蘇丹的妻子坐的馬車都遠不及這輛車炫麗。沒有什麼能夠比這些馬車更明顯地宣布他要護送梅家繼承人和她的嫁妝。

「我們會引來國內的每個竊賊。」湯姆說道。

「以及每個想要娶她的登徒子,」萊斯說道,然後看到傑明瞪著他,他清清喉嚨。「當然,除了你以外,我不是指——」

「萊斯,終有一日你會嘗到禍從口出的滋味。」傑明踢一下馬兒往前走。

湯姆攔住萊斯。「他今天心情不好,別亂講話。」湯姆說完即跟著傑明下山。

「可能是受到良心的苛責!」萊斯嘟囔著。「良心是他最大的弱點。」

傑明確實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他知道梅柏肯只是一個商人,完全不懂作戰和策略,也不懂護送他的獨生女以及那些似乎載滿黃金的馬車橫過全英是多麼危險的任務。

天逐漸亮了,在微亮的晨曦下,他看到車夫剛醒過來。警衛在哪裡?梅柏肯該不會只讓他們三個人護送這麼多馬車吧!

沒多久,傑明就看到警衛了:三個彪形大漢打呵欠伸著懶腰,從馬車的暗處走出,傑明立刻感到厭惡。看來梅柏肯犯了一個常見的錯誤,以為體型等於力氣,但是傑明知道僱用人手不能像買牛肉一樣,按斤兩計算。那三個人跟傑明一樣高,但體重約莫是傑明的一倍半。從動作來看,傑明判斷他們沒受過任何訓練。

我不幹了,傑明自忖著,但這樣想的同時,他也知道自己說謊。梅柏肯在信上(傑明還沒有見過他)說他之所以會僱用傑明,是因為他是個值得信任的人。他不想背叛梅柏肯的信任。企圖娶他的女兒已足夠使他良心不安了。可是,把她和那些馬車交給別人,更是他的良心所無法忍受的。

「我是孟傑明,」他下馬時說道。他以為對方也會自我介紹,但是他們僅投以傲慢的眼神。「只有你們三個人?」

「從來沒有人會抱怨,」其中一人說道。「事實上,通常一個人就夠了。」他看著其他兩個人,他們回以自命不凡的笑。

肥,傑明暗忖著,腦滿腸肥。

「你忘了還有一個,」其中一人強忍住笑說道。「我們有四個人。」那句話使他忍不住放聲大笑,其中一人設法止住笑,指著說:「他,他是第四個。」

站在一旁的是個高瘦、面貌平凡的男孩,他的佩劍看起來像是羅馬人帶到英國的骨董。他不大有把握地笑笑。

傑明無奈地舉起雙手,走到萊斯和湯姆站著的樹下。

湯姆揚起眉毛,表示詢問。

「我們要儘可能地把馬車偽裝起來,」傑明說道。「否則我將需要一百名士兵,而不是那幾個肥豬。我會儘快打發他們,現在只好暫時忍受。」

「那男孩呢?」湯姆問道。

「把他送回他媽媽的身邊。現在,你們去跟車夫談談。還有,萊斯,別跟那些臭屁精打起來,我今天可不想看到任何人發脾氣。」

萊斯看了傑明一眼。老實說,他不喜歡那三個人,而且很想教訓他們一下。

「商人就是商人!」傑明邊走邊嘟嚷著。

大門仍深鎖著,傑明拉一下鈴,但是沒有人來開門。他又拉一下,還是沒有回應。他厭惡地發覺那三個人站在他的後面。他知道他們的姿勢及其涵義:他們想從一開始就確立他們的權威。

「我們必須警告你,」其中一人自以為是地說道。「『它』會來開門。」

傑明沒有時間玩遊戲。「開門」他大喊。如果要帶那麼多車的黃金上路,他要如何保護她呢?萬一艾雅——不,他更正自己——萬一那個女繼承人芙嵐出了事怎麼辦?

「你見過『它』嗎?」其中一人貼在傑明的耳邊說道,彷彿他們是密友。「我無法稱『它』是人,它是個怪胎。」

傑明並沒有轉身,他不敢,看不見的裴玲有時也被稱為怪胎。

「如果它出來了,我恐怕會把早餐吐出來。」另一個人嘲笑道。

「不能帶它上路,我每天一看到它就會反胃。」

其中一人大笑說:「我們應該把它和乞丐、瞎子丟去喂狗。」

一分鐘前傑明正用力地敲門,一分鐘後他揍倒其中一個,一腳踩在對方的喉嚨上,他的劍指著另一個人的喉嚨。萊斯和湯姆不曉得從哪裡冒了出來,湯姆持匕首抵住另二個人的脖子,萊斯則壓著傑明腳下的那個人。

「滾!」傑明咬著牙說。「在我抽干你們的血之前,統統給我滾!」他看得出對方很想報復,也知道自己得小心一陣子,不過那三人很快就走了。

「現在,我們要如何護送這些馬車?」湯姆厭煩地問道,一邊還劍入鞘。他昕到那些人剛才的話,一聽到他們說「瞎子」,他就知道要出事了。

「還有,那男孩怎麼辦?」萊斯問道,他跟傑明以及湯姆一樣惱怒。「我們得保護女人,不能帶小孩上路。」

突然問,萊斯倒在地上。那男孩踩在萊斯的身上,那把生鏽的古劍指著萊斯的喉嚨,「我該殺了他嗎,爵爺?」男孩問道。

所有的車夫在一旁等著看好戲。萊斯使個眼色,讓傑明知道他要教訓一下這男孩,但傑明揮手阻止了他。「你叫什麼名字?」

「叫我小史就行了。」

「打過仗嗎?」傑明當然知道沒有,他只是想測試這男孩誠不誠實。

好半響,男孩看起來像是在設計一個天花亂墜的故事,但最後他咧嘴而笑,他的臉就像傑明馬車裡的雛菊一樣普通和健康。「沒有,只幫過父親下田。」

那回答令湯姆和傑明笑了出來,萊斯差點也笑了,他向來不會記恨,這男孩有膽量,「你被僱用了。」傑明說道。指示男孩去馬車拿披風後,他轉身準備再拉鈴。

但是他的手還沒碰到拉繩,大門便向後盪開,站在傑明面前的是剛才聽到的「它」。對方是個年輕人,上半身高大結實,下半身卻是一雙跛腿,臉部的左下方——從頸部一直到襯衫里的身體——滿是疤痕,那些疤痕癒合得歪七扭八,將他的臉拉成怪異的面貌,傑明猜想他並非一生下來就是這畸形的模樣。

傑明並沒有像他身後的人畏縮了一下。「請問貴姓大名?」

「陶德。」他答道,與傑明的目光相持。他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你真正的名字是什麼?」傑明蹙著額問道,想起自己曾許多次揮拳告訴別人裴玲的名字不是瞎女人。

從來沒有人問過陶德這個問題。他父親一直叫他蟾蜍(Toad),他自己把拼字改成陶德(TODE),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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