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八回 拜冕旒新華宮正位 耀旌旗天安門閱兵

假如這一次選,項子城再不能當選,眼前就要發生非常的禍亂。第一步議院內這七八百公民,再勾上議院外一千多公民,一共是兩千多人。這兩千多人身上全帶著有手槍,有手叉子(按:手叉子即短刀之別名),他們對於這六百多議員,一定要下毒手。說不定槍子兒一路亂飛,手叉子一路亂扎,最少數也得死個一百八十的。那時市面大亂,項子城帶著家眷一走,拱衛軍、禁衛軍,還有多年的老毅軍,他們再出來趁火打搶,北京九城內外,不定要蹂躪成一個什麼樣子。王天寵在城頭吊的炮,雖然不至向城裡打,但是他保著項子城走了以後,說不定哪一路的丘八大爺,就許向城內開上幾炮。到那時候,可真應了一句古語:城門舉火,殃及池魚。北京二百萬商民,恐怕全免不了焦頭爛額。連作者彼時正在北京,也是此中的一分子,只好認命,還能想出逃的路兒來嗎?結果總算北京商民不該遭劫,吉人天相,項子城居然以四百八十九票宣布當選,為中華民國第一任正式大總統。連議長汪立堂宣布時候,也是眉飛色舞,非常高興。有人說:「幸虧是項子城當選了,假如要另換一位,汪立堂決然不敢宣布。說不定他也許一聲不響,從後門溜之大吉。」這種推測,雖說有點過於刻薄,到底在當時也是實在情形,誰還同自己的性命有仇嗎?當他宣布項子城當選之後,議員鼓掌,公民歡呼。這一座議場上,立刻烏煙瘴氣地熱鬧起來。當這熱鬧聲中,議長宣布散會,明天再選舉副總統。並向公民拱手說道:「大功已成,諸位可以早走一步,不再擋著他們的路了。」這一班公民真肯聽話,哄的一聲,全從議場散出去。這些位大議員,每人身後邊,去了一個鎮物,立刻覺得身體安適,頭胸輕鬆。一個個從座位上下來,魚貫而出。一壁走著,一壁嘴裡罵大街:這是哪裡來的晦氣,憑空坐了一天監獄。還被人監視著,張口就罵,舉手就打,這同失機敗陣的俘虜,還有什麼分別呢?

不提眾議員紛紛議論,卻說汪立堂出離議院,坐上馬車,如風馳電掣一般直赴新華宮,給項大總統報信叩喜。其實公府中早就知道消息了。項子城聽說汪議長來了,立刻吩咐一聲請,就在他的辦公室內延見。立堂一見子城,深深鞠躬,說:「恭喜總統,賀喜總統。這一來,我們中華民國可要得到長治久安了。」項子城臉上並不露絲毫欣喜之色,只淡淡地說道:「議長太辛苦了,敝人年老力衰,恐怕不能擔此重任。將來倘有隕越,倒有負諸君期望之殷了。」立堂道:「總統太謙,目前我國這種形勢,錯非總統出來,誰能任此艱巨?總統雖然有意高蹈,其如為時勢所不許何?」這時子城臉上有一點笑容了,說:「我們在一天職,盡一天心,也只好做著看吧。要說准能辦到好處,恐怕無論何人,也未必有此把握。」正談著話,梁世翼、阮中書、楊志奇等一班謀士,都上來道喜。項子城真是一個八面玲瓏的人,他說:「汪議長在議院中受了這一天累,一定晚飯尚未吃到口中。你幾位可陪著他去吃飯,恕我公事太多,不能親舉一觴,為議長壽了。」大家一聽,便拉立堂一同下來,特特尋了一間寬敞的屋子。由膳房頭目傳下話去,叫備一桌上好的燕菜席,不大工夫,酒菜齊上,汪立堂已經是半天半夜連一口點心都不曾入肚。這時候忽有適口美味到了眼前,焉能不放量一吃。他一壁吃著,一壁心裡暗道一聲慚愧,假如不是選出他來,不要說吃飯,連吃飯的傢伙,都許保不牢了。阮中書至再勸酒,又同他商量:「將來總統正式就任一切的禮儀,這是關係中外觀瞻的事,我們大家必須預先參酌好了,省得臨時簡陋,貽笑大方。立堂你曾經留學美國,對於美國總統就任典禮,一定曾經觀光。就請你擬出一個節略來,我們大家研究好了,然後再呈之總統,請他核定,這樣豈不簡捷?省得經過禮官處許多無謂的手續嘛。」立堂道:「這個據小弟看,倒可以不必。因為公府中有侍從武官長,有大禮官,這是他們責任以內的事。假如我們要越俎代謀,豈不容易招人誤會?」阮中書哈哈大笑,說:「議長太小心了,就任典禮的事,你可以推說不管。至於總統當選證書,你可要早早地預備出來,免得臨時誤事。」立堂笑道:「這個不勞吩咐。我們議院分內的事,難道能放棄責任嗎?」大家都笑,汪立堂吃得酒足飯飽,方才告辭回家。

第二天接續著選舉副總統,全場一致,全投李天洪的票。並未費事,一氣便將副總統選出。兩位正副總統已經選出來了,以後還有許多手續,照例由參議院承辦。第一樁要緊的事,便是總統證書。汪唐兩位議長先研究用什麼紙,立堂是一個新派人,當然不贊成中國的舊式紙。他主張用外國印鈔票的那種厚紙,又白凈又結實,紙內還隱著花紋,十分美觀。唐議長卻不贊成,說我們中國總統的證書,為什麼要用外國紙呢?古年時拜相用黃麻紙,現在改用玉版宣。這是我們中國的國粹,又潔白,又美麗,豈不比鈔票紙強得多嗎?立堂雖然不贊成,但這不過是一件小事,犯不上因為小事得罪人,便完全表示同意。又商量得用綾錦裱成捲軸,另外做兩個檀香木的匣子,然後再送過去才顯著冠冕堂皇。兩人商量好了,立刻把庶務科長叫上來,叫他遵著這種樣式辦理。這位庶務科長,本是一位著名的賺錢好手,他領了兩位議長的命令,認定這是一個賺錢的機會。連夜趕製這兩副證書,特特從拍賣場中,瞧了兩副誥命匣子,倒是檀香木的,拆大改小,製成兩份證書匣子。證書裡面的字,是請前清狀元王壽彭給寫的,黑大光圓,很有殿試策的風味。用上好綾錦裱成捲軸,一共報銷了一千二百塊錢,其實他連二十塊錢也不曾用得,真可稱利市百倍。項子城自當選了正式總統,他把左右一班謀士全都叫來,開了一次會議。頭一樣是總統就任,應當到眾議院當著全體議員宣誓,然後才可以正式接受證書。這件事便很有商酌餘地,大家全明白他的意思,是不樂意到議院去,恐怕路上遇著什麼危險。阮中書首先建議說:「古語有之: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況總統以一身系全國之安危,倘貿然到議院去,如沿路之上有一個風吹草動,那還了得。據中書想,總是以不去的為是。」項子城道:「這是大典,如果不去豈不使人民非議?說本大總統,懼怕危險,弁髦憲章,那就太不值得了。」楊志奇建議說:「下官倒有一條兩全之策,既不使總統擔絲毫危險,且可堵住大家的嘴,使他們無可非議。」大家都問他計將安出。志奇道:「我們中國正式總統就任,這還是第一次。最好由公府下帖,請各國公使觀禮,並知照北京各部院、各局所,所有文武官員,一律叫他們到公府來襄禮。這樣一招集,至少也有一千多人,再加上兩院議員,便是二千開外。眾議院的議場雖大,到底也容不開這許多人。到那時總統便借口議院地方狹小,改在新華宮中正式就任,請兩院議長率領全體議員捧著總統證書,到新華宮當面授受。得派大禮官親奉禮輿,將兩位議長接進宮中。這樣面子上,並不顯得總統是有所避忌,不肯到議院去。而骨子裡,卻是脫去了議院這一關。在兩院議長同一班議員,也一定樂意這樣做。他們既出風頭,又逛一回新華宮,還有上好的酒席款待他們,比蹲在議院中豈不強得多嗎?」項子城聽了,大為讚賞,說:「楊侍郎的識見,畢竟與人不同。我們就是這樣定局好了。」阮中書見楊志奇得了口頭獎勵,他心中有點不甘:我素號智多星,如今這開宗明義的文章,卻被他做了。我必須出奇制勝,另想一條法子壓倒他。遂向子城說道:「不知大總統就任這一天可戴什麼禮冠?穿什麼禮服?這也須預先研究好了,免得臨時叫外人看了不壯觀瞻。」子城想了想,說:「民國大總統,照例兼陸海軍大元帥,我就穿大元帥制服。外人看著,也就很體統了。」中書搖頭說:「大元帥制服,只能用之於閱兵或行軍之時,不足以代表總統全部尊嚴。必須於堂皇冠冕之中,還寓著古雅美麗之意。據中書想,最好是採取古制,而輔以近代的花樣,酌中定製熔治古今,自然有一種經文緯武的冠裳,發現於中外人士之目。較比沿用俗套,可就強得多了。」項子城欣然問道:「你所說的主意我極贊成,但是怎樣復古?怎樣合今?也得有一種研究。恐怕不是倉促間所能製成的吧。」中書笑道:「這個並沒有什麼難處。古來時的帝王以及在朝群臣,全戴的是冕旒,穿的是兗衣。不過旒有多少之分,衣有文綉之別。如今要復古,冕旒可以仿效古時,總統用十三旒,特任官國務卿用十一旒,各部總長督軍省長等用九旒,簡任官用七旒,薦任官用五旒。貴賤的等級,由多少而分;至於兗衣,無取乎什麼藻火粉米,龍章黼黻,只需綉上幾枝嘉禾。衣服用青緞地,以金線綉成黃禾,也十分美觀;至於靴子,穿古式的圓頭官靴,如此又新奇,又大方。宜文宜武,合今合古。總統請想,可以用得嗎?」項子城道:「這樣衣服穿在身上,果然美觀。但恐怕急劇之間製造不來。」阮中書道:「只要總統贊成,可以先由總統一個人做表率。在就任以前,先做出一套來,由總統穿著。俟等過了這一日,再由總統下令,知照全國官員,一律遵照這種式樣,製作禮服。這種禮服,只能用之於郊天祭地,或祀各種神祇,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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