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二回 私造風雲龍騰虎變 巧移花木李代桃僵

天下哪有這樣巧的事,必翔才要解衣就寢,大總統府便派有人來,同他有要事面商,這全是做好了的活局子。因為櫻花的為人是很難纏的,她的疑心既多,而財迷又非常之大,這件事但求她答應了,必然可以做到,卻不宜同她多交談。多交談,她不定又扯什麼旁岔兒,所以必翔早就同鹿兒商量好了,單等我要寬衣安睡之時,你如此這般,我好逃出她的屋子去。所以鹿兒借著支錢的機會,瞪眼撒謊,硬說總統府派有人來。必翔借這一句,便匆匆地逃出櫻花繡房,獨自一人,又回他的靜室去了。

第二天絕早起來,便上廳辦公,家裡的事,他很放心的,知道櫻花對於那位水女士,決能應付裕如。自己在廳中,先籌劃其他進行手續。到了辦公室中,先傳見偵緝隊的總隊長侯春田、大隊長馬慶雲,這兩人在本廳服務已逾十年,全是偵探界中馳名的好手。歷任廳長,無不倚之如左右手,經他們手破獲的重案,也不知有多少次。因此北京人都稱侯春田為中國福爾摩斯,稱馬慶云為小韓信。因為馬某短小精悍,機警非常,探案時候,語言態度千變萬化,使你無從捉摸,所以才取得這個外號。這一天早晨,總監傳他兩人面諭,兩人進來行過禮,侍立在一旁,必翔忽然把臉一沉,說:「你兩個的差使,怎麼越當越回了?眼前北京城窩藏這樣重案,你們連一點影響也不知道,這個說得下去嗎?」侯、馬兩人,見總監如此發作,連忙惶恐謝罪,說:「卑弁等奉職無狀,求總監格外寬典。但是總監所諭的重案,不知可是田見龍一案嗎?」侯春田是單刀直入,一語就揭破了,必翔反倒有點不好意思地說:「你們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早來報告?卻叫執法處佔了先?連我全跟著擔不是呢!」馬慶雲忙躬身回道:「總監責備甚是,卑弁不敢不認罪。不過卑弁不敢急遽報告的內中也有一番顧慮,因為報告早了,難免有貪功多事的亂造蜚言,反使對方有所戒備,到那時候,我們不但不能成功,必至連一點把柄也搜尋不著,豈不是弄巧成拙了嗎?因為這個,所以卑弁們對於此事,雖不曾向上回話,可是暗中全都有了布置。自從他們在北京成立分部,卑弁便派了幾名得力的探兵,親自投到該分部中,請求入黨。另外還有鋪保介紹人,也一律預備妥協,有這幾個人時常到黨中,面子上是幫著擴充黨務,骨子裡卻是實行監視他們,是否有什麼軌外舉動,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尚未發現有什麼可疑之處。也因為他們的首領並未在此,所以有什麼舉動一時還不容易表現出來。請總監寬假幾天限期,卑弁等必能將該黨內幕調查一個清清楚楚,然後再請示進行辦法,似乎比較穩妥一點。還請總監大人卓裁。」必翔聽馬慶雲說完了這一套,立刻轉怒為喜,說:「難得你兩人做事謹慎,而且周密,將來事成之後,我必呈請大總統,特別地獎勵你們一番,也不枉平日的辛苦。」兩人忙鞠躬致謝,必翔又問道:「現在他那分部設在什麼地方?內中主事的人姓什麼?你們想來必然知道了。」馬慶雲回道:「現在他那分部,設在南斜街四十二號。分部的領袖,姓金名戔,字戈二,從前本是報界中人,後來因為不辦報了,便跑到天津去。前一個月,才從天津回來,回來時候,同著一個姓國的,那個姓國的,看神氣好像有神經病,終日把著一把酒壺,喝得醉醺醺的,嘴裡也不知說些什麼。他兩人回來之後,便成立了這個社會團分部,現在入黨的人也很多,據他們說,宗旨就是為振興社會,發展民生,並無其他作用。他們的大首領是洪化虎,二首領是田見龍,現在兩個人都在上海,這就是已往的經過。其餘連卑弁也不曉得了。」必翔道:「據我看,還得派專人到上海走一趟,才能得著他們的底細。要僅僅在北京一隅,無論怎樣精於採訪,架不住他首領不居此地,你也無從發現其秘密。」說到這裡,又用眼看著侯春田,說:「你就從本隊中選兩個得力的到上海走一遭。」春田連聲答應,必翔一擺手,說:「你兩人就下去預備吧!」

兩人告辭下來,立刻選了兩個得力的探長,一個是侯春田的小舅子孟朴生,一個是馬慶雲的親兄弟馬登雲,點著名兒把他們叫上來,秘密囑咐了一套話,每人支給一百元盤費,叫他兩人當日便到天津,乘津浦車赴滬,一刻不準停留。二人領了隊長之命,略略地收拾收拾,只帶一個隨身革囊,匆匆地跑到車站,幸而四點的晚車,尚未開行,好在他們全有通行免票,一直跳上車去,直到天津。在天津也沒敢耽擱,便轉津浦車南下,到了下關,改乘滬寧車一直跑到上海。前後還不到五天工夫,已經來至春申江上。尋了一座局面很小的棧房住下,先向棧房夥計打聽,此地有社會團總部,在什麼地方,我們是北京分部派來的,即刻要謁見該部首領,請你替我們雇兩輛車子。夥計笑道:「你們兩位老爺,真打聽著了!要向別人打聽,還許不知道呢!因為社會團租的房子,是我哥哥做二房東,我哥哥就住在他的緊隔壁,您此去到靜安寺路四十七號,先尋我哥哥,他叫伍洪升,您見著他,由他帶到社會團總部,自然就見著了。要不然,那個總部向來不掛牌子,門口也沒有什麼記號,您向哪裡去尋呢?」馬登雲聽他說話是北京口音,便立刻敘同鄉,說:「咱們都是鄉親,承你關照,我們感激極了。最好先同你令兄見一面,我們還有求他的事呢!」

夥計將車子雇好,兩人到了靜安寺路四十七號,果然尋著了伍洪升。見他只有三旬上下,生得雄赳赳的,一身巡捕制服尚未脫去,原來是在法租界當巡捕的。孟朴生見他是一名巡捕,心說更可以引為同調了,兩人說明來意,伍洪升笑道:「既然是鄉親,就請家裡坐吧!」他家裡住著兩樓兩底的房子,收拾得十分雅凈。三人談著話,慢慢談到社會團總部,伍洪升大笑道:「你二位來得太不湊巧了,他們在前天已經把房子交代清楚,那三隻猛獸,也都各奔他鄉,不知跑到哪裡去了,黨員也走凈了。」馬登雲忙追問道:「伍大哥你說什麼?三隻野獸,難道說他們黨部里還養著猛獸嗎?」伍洪升大笑道:「我的鄉親,你老遠得跑來投奔社會團,連三隻猛獸全不曉得,還能幫他們辦事嗎?實對你說吧,他們這個總部里,有三個主要角色,一個叫洪化虎,一個叫田見龍,一個叫文熊渭,一龍、一虎、一熊,不是猛獸是什麼?這一說,你可以明白了吧!」孟、馬兩人,忙拱手謝他指教,說:「我們這一趟是白來了。但不知他們三位,現到什麼地方去,料想伍大哥一定知道一二。還得求您指教才好呢!」洪升不假思索地便拒絕了他們請求,說:「這個我實在不知道。你二位既是從北京分部來的,還是趕緊回北京去,黨魁的行蹤,分部當然知道,何必向外人打聽呢?」兩人碰了他這個釘子,也不便再往下問。並且這裡也不便久坐,便起身告辭仍回客棧去了。他二人回客棧,是仍返北京,還是暫在這裡採訪,我們姑且按下不提。

單說這伍洪升,為什麼要替社會團隱瞞,不肯以三個人的行蹤告知孟、馬,這其中也有一段原因。洪升當巡捕多年,又在青幫中資格最老,也算是一個小頭目。他一見孟、馬兩人便知道他們是北京偵探,故意地讓到家來,說了這一套。所為打消了他們探訪的心,叫他們早早回北京去,省得為黨務進行之梗。他為什麼要替社會團出這大力呢?因為他同田見龍是同幫,而且同盟,又是他生平最欽佩的一個人,所以處處要衛護他。

說起這個田見龍來,實在是一位大志士,大豪傑,他從十六歲上,便跑到東洋,加入排滿革命。在海外工作了七八年,大家都說他少年英俊,前途不可限量。這一年,恰趕上武漢起義,他便跑回廣東,發起了這個社會團。他的意思是以為平民黨總算成功了,必須再有一個與他相輔而行的大黨,專註意於下層民生,而不注意於上層政治。以上層的政治工作交與平民黨,而以下層的民生工作,由本黨擔負起來,這就是他發起社會團的本旨。由廣東又跑到上海,是同洪化虎一齊來的。化虎的學問手筆,比見龍高得太多了,只可惜他的心術不正,見利則趨,見害則避。見龍是一條光明磊落的漢子,又正在少年氣盛、熱血潮湧之際,哪裡識得破化虎的陰謀!反倒引化虎為生平第一知己。化虎本來長於演說,雄辯滔滔,無不有條有理,他又在留學中資格最老,在革命過程中,也有一段相當的歷史,因此見龍很想把這社會團第一把交椅,加在洪化虎頭上。化虎面子上還再三推讓,其實骨子裡邊,他處心積慮,垂涎這第一把交椅不是一天了。兩人從廣東來至上海,隨來的還有十幾位職員,職員之中,另有兩位女秘書,全是見龍的近人。一位是水太太,區廣的岳母,她娘家姓葉,名叫葉樹芬。因為她生得身體肥胖,而且面色雪白,與西洋人一般無二,大家便送她一個綽號,管她叫水蜜桃。那一個女秘書姓李,還是一位未出閣的密斯呢!名叫李芳園,身體強健,舉止大方,穿一身男子西裝,無論何人也看不出她是一位女性來。

他們到了上海,見龍便去尋他的盟兄伍洪升,他兩人的歷史很長,當年洪升應募到日本去做工,他卧病西京,無人照管,多虧了田見龍拿出錢來,為他治病。後來他病好了,無可酬謝,兩人便結為金蘭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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