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回 遵祖制大公主施威 遣刺客滿御史挑釁

恩親王碰了這個釘子,知道裡面已布置,自己縱然勉強進去,也是凶多吉少,只得又折回府來。探聽項子城已然回京,便一直到他宅里,向這位智多星討計。項子城搖頭道:「此事不好辦了,我已經探明白,皇上大概是崩逝了,繼立的是小七爺的阿哥。兩宮皆有遺詔,這事已經反抗不得,只好慢慢地再想法子吧。」恩王聽了,十分懊喪,賭氣道:「我們給他一個生奪硬搶,還怕不成功?」項子城連說:「使不得,使不得。生奪硬搶,第一得要有兵。如今我練的北洋六鎮全分駐在外州縣,一時哪能調動得來?再說這六鎮人目前改歸鐵木賢節制,裡面重要的人也撤換了不少,未必肯聽我的指揮了。況且鐵木賢同我嫌隙很深,倘然走漏了風聲,他來一個帥兵勤王,連我同師王全都有點危險,這事可萬萬做不得。再說還有一層可慮的地方,我們要不謹慎,眼前便有性命之憂,實在是一塊心腹之疾呢。」恩王忙問還有什麼危險,項子城伸著指頭說出一個人來,早把老奸王嚇了一戰。你道此人是誰?原來就是十一二回中所敘的善輔將軍。此人目前已升到軍咨副使,兼御林軍統領,他手下現有兩万旗人健兒,虎視北京,是第一個有實力的人。項子城將他舉出來,恩王便嚇得啞口無言。子城嘆道:「這件事怨我們下手太晚了,本來專指著勢力是不成功的。只要有皇上一紙遺詔,我們便是名正言順,無論何人也難再爭奪。並且這紙遺詔,也不必皇上發於本心,也用不著他自己書寫。只要師王在他的駕前,看著他咽了這口氣,什麼戲法兒也能變得出來。偏巧我二人派了外差,這一齣戲,就完全叫別人唱了。當日奉派的時候,門生就知道這事壞了,到底誰敢抗旨不遵呢?如今只好再等機會吧,千萬別露形色。我們此時倒得格外恭順,免得招人疑忌,鬧出禍來。」恩王聽這話也有理,只得垂頭喪氣地答應了。

緊跟著便有軍機處值班太監前來知會,說五更早朝,所有京官一律到朝房伺候,不得遲誤。子城心裡明白,知道是新君臨朝,怎敢怠慢,忙催著恩王一同前去。二人坐上馬車,到保和殿朝房伺候。此時新君登基的恩詔,已經高高懸起,少時凈鞭三敲,眾文武全各就班次站好。載灃抱著小皇上臨朝,說來也怪,那溥儀只是撒潑打滾地啼哭,不肯坐那寶座。載灃雖然百般哄他,他仍然是不休不歇。只得草草地行了朝參大禮。內中唯有項子城,一看這情形,心中大不自在。你們滿人,乳臭未退的小兒便要高高在上,稱帝稱皇,我項子城氣吞八荒,豈能跪你這黃口小兒?他心這樣想著,那兩條腿便不知不覺地挺立未跪。載灃一眼看見,不覺勃然大怒,才要傳旨派侍衛去抓他。旁邊的李得用向他丟了一個眼色,載灃便不敢動了。及至朝罷,將溥儀抱至後宮,載灃問李得用:「方才項子城犯了欺君大罪,我要當時懲辦他,你為何使眼止住我,是什麼意思呢?」李得用屈一膝回道:「王爺聖明,這做事豈是輕舉妄動的?那項子城在北洋時候,手練六鎮雄師,當日老佛爺費了多少周折,才將他的兵權卸去,調到北京城來。到底他那六鎮人,雖然改歸陸軍部統轄,可是帶兵的人仍然全是他的舊部。況且分駐在近畿一帶,朝發夕至。王爺要把他殺了,倘或將六鎮激變,那時攻到北京城,卻叫誰去抵禦?所以奴才才敢大膽,將王爺攔住。」載灃聽了,如夢方醒,不覺點頭讚歎道:「李總管,你果然有急智,不怪老佛爺在日寵信你。你實在是有閱歷的人。」此時庄之山在旁,也很以得用之言為然。又催著載灃將金盒取出來,自己兢兢業業地將鎖開開。裡面卻是一個信封,封得十分堅固,信皮上寫著:「在皇后駕前同啟」。二人不敢怠慢,奉著這盒兒,去尋皇太后。此時皇后已經尊為皇太后了,作小說的便也改稱為皇太后。二人才進了皇宮,請張得祿上去回奏。得祿卻向他二人擺手,說宮裡面正在鬧喪呢,太后此時也怕沒工夫見你二位。二人聽了,大驚道:「怎麼皇宮裡面還能鬧喪嗎?」得祿忙低聲報告一切。

原來因為皇上遺詔上有承繼穆宗毅皇帝的話,當年穆宗毅皇帝駕崩之後,皇后也隨著殉了難。他的妃子只有一位名瑜貴妃的,目前還在著。她見遺詔上有承繼穆宗的字樣,便挺身出來,說這保育聖躬的責任,應當是她擔負,硬要自尊為皇太后,叫內務府預備一切典禮。可憐現在這位皇太后,為人懦弱長厚,眼看著這種無禮舉動,卻又不敢阻攔。還是瑾妃看不過了,向她爭辯道:「兩宮才晏駕,你為何就這樣胡鬧?皇太后乃是皇上給他母親上的尊號,哪有自己僭稱的道理,你這不是胡來嗎!再說國有國法,家有家法,現在太皇太后賓了天,皇太后便是一宮之主。你當著皇太后這樣無禮,便是欺君,欺君的罪你可當得起嗎?」瑾貴妃侃侃而談,自以為詞嚴義正,可以將她壓服住了。哪知冷不防,早被瑜妃打了一個嘴巴,還罵道:「你這賤婦,誰叫你多嘴多舌?你自己拿鏡子照一照,也配說話嗎!嗣皇既是承繼穆宗,我是穆宗正妃,便是他的嫡母。我不稱皇太后,誰敢稱皇太后?」瑾妃被她打了一下,如何肯干休?便也撲過來同她拚命。二人攪作一團,太監宮娥忙過來拉勸,哪裡拉得開?

正在難解難分之時,恰好來了救星,你道這救星是誰?原來是榮壽大公主。榮壽大公主本是恭親王的女兒,慈禧太后承繼過來給自己做女兒。太后活著的時候封為和碩公主,及將死之時,因為公主侍疾殷勤,又升為固倫大公主。在滿清的體制,和碩公主同親王是一般大小。若加上固倫字樣,便同太子平等,出門可以坐杏黃轎。無論王公大臣,自見了固倫公主,得行君臣大禮。她的轎前有兩根御棍,打死人可以白打。這全是專制時代不合人道的體制,藉此可知固倫公主的權力實在不小。況且滿人有一樣特別風俗,家中若出了紅白大事,全是姑奶奶當家,姑奶奶要怎樣,便須怎樣。對於娘家的事,是可以操全權的。此番榮壽大公主因為伺候皇太后的病過於勤勞,眼見太后死了,她便在宮中尋了一間靜室休息。正在午夢方酣之際,忽被身旁的太監將她喚醒。大公主揉了揉眼睛,脫口罵道:「混賬東西,你不知道我熬了好幾夜嗎?好容易歇一歇,你叫我做什麼?」太監賠著笑臉回道:「無事怎敢驚爺的駕?(按:清朝規矩,下人管宅內的姑奶奶一律按著排行稱幾爺幾爺,公主與親王相同,故直呼之為爺)現在瑜妃娘娘同瑾妃娘娘打架呢,皇太后也管不了,爺要不去說和,怕要打出人命呢。」大公主聽了這話,不敢怠慢,急忙忙地跑出來,坐上二人肩輿,直奔慈寧宮。此時瑜、瑾二妃還吵鬧不休,一見大公主進來,瑾妃不敢言語了,瑜妃還是不依不饒。皇太后忙迎上去,一把揪公主的衣服,放聲大哭。公主嚇得倒退,說太后這是怎麼了?誰敢欺負你?我一定不依他。皇太后哭著,數落方才的情形。公主道:「我的皇嫂,你也太老實了。一個偏妃就這樣興妖作怪,還了得嗎?」說罷又掉過頭來,厲聲問瑜妃道:「你敢鬧喪嗎?」瑜妃此時正以皇太后自居,哪裡把大公主放在眼裡,便冷笑答道:「我鬧喪與不鬧喪你也管不著,這是我們的家務。你出了門的姑奶奶,很不必多說話。」大公主真氣極了,笑道:「咦!你說我管不著嗎?我倒要管個樣兒給你看。」隨吩咐李得用道:「你到宣宗成皇帝的旨意庫中將第三道遺詔請出來,預備香案供奉在這裡,然後有話再說。」得用急忙去了,大家也不知她葫蘆里要賣什麼葯。不大的工夫,旨意已經取到。這裡李得用早把香案排好,立刻將旨意打開,高高懸起來,四圍用黃綾子裱好,當中鉗著一紙遺詔。此時皇太后率領一班人,俱都俯伏在旨意座前。榮壽大公主卻叫他們仰起頭來,看上面寫的是什麼。大家仰頭一看,原來是幾句很簡單的話:當繼承皇位之時,如有偏妃不遵遺詔,妄爭名分,或擾亂喪儀者,即刻用御棍活活打死。瑜妃一見這道旨意,早嚇得面色如土,汗流浹背。榮壽大公主便扶起皇太后來,請她傳旨,照遺詔執行。瑜妃哭哭啼啼,連連磕頭,又朝著皇太后不住地磕頭,哀求饒她一條活命,以後再不敢多言多語了。本來皇太后是一位仁厚不過的婦人,怎能夠活活打死人?此時又礙著旨意上的話,也不敢說不打。又有瑾妃身邊的太監正在憤恨瑜妃無故欺他的主子,早已惡狠狠地將御棍請出來了,凈等著皇太后一降旨,便實行動手拷打。此時瑜妃在生死呼吸之間無法可想,又朝著瑾妃碰頭道:「妹妹,咱們妯娌一場,愚姐雖然一時糊塗,得罪了你,難道你就眼看著活活將我打死嗎?我這裡向你賠罪,求你懇求皇太后饒了我吧。」瑾妃本也是一位賢德婦人,如今見瑜妃這樣可憐,豈能袖手不管?便跪在太后駕前替她討饒。太后自己又不敢做主,只用眼看著大公主。大公主的意思也不過是藉此威嚇瑜妃,並不一定將她置之死地,如今見皇太后用眼望她,便也借風收船。先朝著瑜妃厲聲問道:「你以後還爭名分不爭?還敢吵喪不敢?」瑜妃哭道:「姑太太,我以後再不敢爭了,求你替我說一說情吧。」大公主見她這樣服軟,才同皇太后道:「瑜妃既知悔過,請太后赦了她的罪吧。」太后得了公主的話,方才向瑜妃道:「你起來吧,赦你無罪,以後可不準胡鬧了。」瑜妃謝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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