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五回 銘中丞被刺滕王閣 徐烈士殉義南昌城

安大本為國捐軀這個聲名,未出十日,早已傳遍全球。凡聽見的,無不咨嗟嘆息,說難得已經滅亡的國家居然還有這樣人才,總算是難能可貴了。這個風聲傳到江西省城,徐天麒知道了,尤其大動感情。心想人家是一個亡國之民,尚能轟轟烈烈地做一場,我們反倒無聲無息,真真愧對死友。我必須急速進行,如果僥倖成功,這江西便是民黨的發祥地;倘然失敗,我徐天麒只好追隨安大本,同游於地下了。想到這裡,便在自己私宅先召集了一項會議。此時莫多言、金鎰、區大升、高爾雅全被他引入同盟會。墨香、金順明著是主僕,暗地裡是一會之人。巡警學堂有兩個班長,一個叫湯繼和,一個叫沙上鷗,也是天麒的左輔右弼。當時將這些人俱都招到自己卧室。外面對人說是為巡警學堂將要畢業,特意請這六個人到公館來商量畢業的手續。因為那四個人全是學堂的職教員,因此外邊並不疑惑。墨香、金順是在身旁伺候的人,自然更沒人注意了。大家聚會在一處,天麒詢問:「你們諸位有什麼高明主意,不妨說出來大家研究。我此時心中煩躁,刻不能待。若長此遲延下去,將來銘子盤一有升轉,再換一個老辣的漢官,那時便有些不易為力了。」湯繼和首先發言道:「老師說得很是,門生也是這般設想。但有一節,此事必須格外慎重。倘然露出一點風聲,這省城中軍警林立,大家白犧牲了性命,何事也做不成,豈不委屈嗎?」湯繼和尚未說完,早激惱了沙上鷗,冷笑道:「照你這樣膽小,怎能做得大事?常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如今距本校畢業僅僅剩個半月了。到那時只需借畢業為名,將銘新誑到堂中,給他一個措手不及,先把他打死。主帥既死,大家心膽俱寒。老師又有三營心腹軍人,只需他們趕到,放上幾排槍,本堂三四百人齊聲一吆喝,那文官早已逃走,武官也只有納降,省城既完全佔領了。然後傳檄各縣,不費一兵,不折一矢,便可完全收服。此時我們民黨已然遍布各省,大家聽見這個信,當然一呼百應,遙為聲援,這長江流域還不是一鼓而平嗎?老師請想,我這主意可使得使不得?」天麒聽了,悄悄地鼓掌道:「端的是好計,我們就照此進行吧。」

只見墨香立起身來說道:「不妥不妥,主人自顧進行這計,卻忘了還有很大的阻力呢!如果這個阻力不去,將來難免臨時變卦。」天麒忙問他阻力何在?墨香道:「謝倩雲嫁了凌子沖,主人才得著這兩份差使,有了起義的根基。但是常言說得好,女生外向,何況倩雲又不是主人的胞妹,她時常回家來,未必不是偵察主人的行徑。此事若叫她知道,她倘然泄露了,我們便是前功盡棄。如不叫她知道,將來難免連累了她夫妻二人。必須先設法將他們調開省城,既可免去我們的後患,又可免去他們的嫌疑,這乃是最要緊的一著。不知主人以為何如?」天麒道:「這一層我也慮到了,早晚必有處置的方法。如今還要借重他們六位,先把本堂的學生一律說降。有了這四百青年,便是莫大的助力。我再叫潘得功、孫豹文暗中勾結巡防營全部。如果巡防十二營一致反正,這江西便唾手可得。好在離畢業還有一個多月,無論怎樣也趕得及。」大家唯唯稱是,然後散了,各自分頭去運動。

這裡徐天麒將倩雲接回家來,同她商議躲避的方法,倩雲笑道:「愚妹早已有了主意,此時尚未便發表,再過十天半月,大哥必然知道。」天麒知道她是一位足智多謀的才女,自然十分相信,不過催她急速進行,不可延誤。倩雲答應了,回至院署,便連夜擬了一個創辦女師範學校的章程。繕清之後,自己親身到巡撫的內宅尋夫人談話。銘夫人同他是干姐妹,二人感情極厚,差不多天天要會面的。夫人見倩雲手裡拿著一個清折,忙笑著問道:「妹妹,你手裡拿的是什麼?莫非凌先生太忙,你替他辦的公事嗎?」倩雲笑道:「不是公事,是創辦女學的章程,特意拿來向姐姐呈正。」說著便遞與銘夫人。夫人接過來,大略地看一遍,笑道:「你這章程擬得完全極了,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莫非你想辦學堂嗎?」倩雲道:「小妹這志願存了可不是一天了,只因沒有機會,也不敢輕易發起。如今有姐姐提攜,我想大帥在這裡,很是勵精圖治,一切新政全都次第施行。所欠缺的,就是女學還不十分發達。這偉大的事業正好留給姐姐去辦,因此小妹才擬了這章程,想要請姐姐出頭提倡一下子。將來這女師範學堂監督,就請姐姐擔任,小妹情願擔任教務長,這學堂便可以成立了。姐姐在江西住幾年,總算留下這一樣成績,將來回北京後,這女校門前還要給你鑄銅像呢!」這一席話說得銘夫人眉飛色舞,恨不立刻便將女學校辦起來,才如了她的心愿。隨極口贊成道:「妹妹,你自管放手去辦。我回來便對子盤說,用多少款項,叫他預先籌劃,你看如何?」倩雲道:「這樣好極了,但是有一節,還要求姐姐向大帥聲明。此番創辦女學,我們的志向是必須臻於至美至善。小妹雖草擬章程,但內中至纖至悉,非親身調查不可。可惜我國女學尚在萌芽時代,哪有完美的制度供人參考?必須先到東洋日本調查三五個月。聽說他國的女師範學校、女職業學校辦得完善極了。小妹想求姐姐向大帥說知,先請他籌劃兩萬塊錢,小妹同子衝到東洋走一趟。一者考查學務,二者置買儀器,三者聘幾位日本的教員,所以得寬籌一點經費。我們去後,多則半年,少則三四個月,一準可以回來。這乃是辦女學最要緊的事,不得不然。只要姐姐贊成,大帥也當然認可。事不宜遲,就請姐姐拿我這本章程今天向大帥說一說才好。」銘夫人聽了,略一沉吟,答道:「妹妹的主意固然很是,但其中有一樣難處。大帥這一關恐怕通不過呢!」倩雲笑道:「姐姐的意思我明白了,你必是說大帥身旁一刻離不開子沖,他如果走了,這案牘的事一時難覓替人,可是為這個不是?」銘夫人拍著手兒笑道:「妹妹,你真是水晶肚子玻璃心兒,怎麼愚姐的心事你一猜便著?」倩雲道:「這有什麼難猜,還不是眼前擺著的事嘛!到底據我想,這一層也沒有什麼難辦的。桓子齊先生也是熟手,他雖然上點年紀,精神還好,手筆也不弱於子沖,不過思想太老一點。我可以推薦一個人,此人頭腦靈敏,新舊皆通,並且正在青年,不怕勞苦。叫他替子沖幾個月,必能勝任愉快。」夫人忙問是誰,倩雲道:「小妹是內舉不避親,便是我那表兄候補道徐天麒。」夫人笑道:「此人大帥也常提他,說他很有才學,並且文武兼通,做事敏捷,想來一定是不虛的了。今天我便向大帥說,他如果肯,這事便算完全妥協了。不過有一件,咱姐妹倆朝夕聚首,一旦分離,不知今生還能相會否?」銘夫人無意中說出這句話來,彷彿成了讖語,倩雲卻大笑道:「姐姐,你為何說起獃話來了?我們此次出洋,不過三五個月便可回來,聚首的日子長得很呢,何必做這兒女態呢?」銘夫人嘆息道:「但願你夫妻早去早歸,別等我去信催才好呢。」倩雲道:「那是自然,不勞姐姐囑咐。」少時丫鬟擺上飯來,二人同桌吃了。

倩雲回她的公館,把方才對銘夫人談的話又向子沖述了一遍。本來他夫妻早已議好,子沖曾在東洋留學法政五年,自入幕以後,他時時刻刻還想到日本再遊歷一趟,只是不得機會。此番倩雲的提議,他聽了恰中下懷,很願意帶挈夫人同一子一女到日本再住半年,換一換新鮮空氣,卻不曉得倩雲是別有懷抱,自以為她是求學心盛,想到日本增一點學識閱歷,將來回國後好興辦女學。

次日銘中丞把子沖請過去,同他商量,說:「尊夫人有志興學,是再好沒有的了。只是她一個青年女子要往日本參觀,必須先生陪她同往,這一層兄弟是很能體諒的。不過你走後,這幕中的事專仰仗桓子齊一人,有些靠不住。他的手筆,我是很相信的。只是處理一點事總不能因應咸宜,必須再有一位妥當的助手,我才可以放心。如今我的夾袋中倒有一個人,不知你先生以為怎樣?」子沖笑道:「大帥賞識的人一定錯不了。」銘中丞道:「這也不敢說,不過提出來大家斟酌。你看徐天麒怎麼樣?」子沖道:「大帥真可稱慧眼識英雄了。若論天麒的為人,新舊兼通,文武並擅,而且少年老成,絕沒有一點留學生的浮躁氣。似乎這類人才在如今時也要算得鳳毛麟角了。」其實銘子盤提出徐天麒來,也並非是出於他特別的賞識,不過因倩雲所薦,銘夫人又極力慫恿,他們當大老官的總不肯把好處放在別人身上,使當局的知別人的情,不知他的情。因此明明是別人所薦,也決不肯露出一點口風來,必要將這獨具慧眼、賞鑒不虛的徽號攬到自己身上。凌子沖是一位老幕府,自然也識得此中竅要,便順水推舟,樂得把這干係推到你本人身上,省得將來辦理不善,自己落一個薦人不當。當時兩人商議妥了,銘中丞特下手諭,由支應局撥給凌子沖兩萬塊錢,以三千元做盤費,其餘一萬七千為置買儀器、聘請教員之用。又下了一道委札,委候補道徐天麒幫院署文案,每月支給辦公費三百兩,不另外兼薪。

天麒接到札子,大喜過望,心說道真是天助成功。既為院署文案,可以參與機要,有調動軍隊之權,無形中增了很大勢力,連忙到院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