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回 假欽差報仇施妙計 真對頭喪命失多金

王天寵既承襲了紅幫的領袖,心知這報仇事,從此易如反掌。我必須先收服了白朗,從此有了爪牙窟穴,然後再籌划進行方略。滿腔心事,一一對苗鳳聲說知。鳳聲大喜,說果然如此,不但你的大仇可報,這滑縣一郡的人民,也逃出水火來了。明日我便同你到瓦崗山,替你作一個參謀,也消一消我胸中的怨氣。二人商議已定,次日五更便起來。鳳聲也借了一匹驢,天寵仍騎著賈家的驢,二人出了城,一直向瓦崗山進發。可憐沿路之上,人煙稀少。路過瓦崗集時,鳳聲特意到郭家探望。一片瓦房,冷清清的只有四五個人看守。內中有郭家的老僕張忠,對鳳聲說:「瓦崗山的強人不時出來綁票,你老人家為何自投羅網?」鳳聲笑道:「這個無妨。我們孤單一身,有什麼可怕的?我還想要會一會那個強盜大王,勸他不要搶劫近鄰呢。」張忠伸一伸舌頭道:「你好大膽!多少官兵,全不敢正眼看他,你何必去撩虎鬚。依我勸你算了吧。」鳳聲笑了一笑。少時張忠替他們備了飯菜,甥舅二人吃得飽飽的,仍舊騎上驢直奔山路。好在瓦崗山同瓦崗集,相離不過五六里路。這個山四圍險峻,當中卻極平坦,因此把守很易,攻取甚難。內中足有十七八里,長方形的一塊平原,足足可容十萬人馬。自白朗佔了此山,凡山中的住戶,仍舊種地納糧,並不加害。他並且修了幾條街市,招徠生意人,在此開張營業,由他發給護照,可以自由出入。這山的四面門戶,俱有他手下兵丁把守,凡沒有護照的人,是不能上山的。

苗、王二人騎著驢款款而來,離著那山北門還有半里之路,就見門內擁出四個人來,俱是青衣短裝,背後全插著刀。緊行幾步,迎住二人面前,將驢橫住,大聲暍道:「你們是做什麼的,為何硬闖山寨?快些說明,不然我們可要動手了。」天寵一翻身跳下驢來,笑道:「我們是你家大王好友,特來拜訪他,求你四位替通稟一聲吧。」內中有一人問道:「你們既是白大王的朋友,可有護照嗎?」天寵笑道:「我們是從遠方新來的,哪裡有護照?」那人又問道:「既沒有護照,可有名片?」天寵忙掏出一張名片來,上寫王天寵三個大字,旁邊又跨著行小字。鳳聲也掏出一張名片來,卻是印的。那兵看了天寵的名片,彷彿很驚異的,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他一番,然後向天寵說道:「你這位王老爺可在幫嗎?」天寵笑道:「不但在幫,而且是幫中領袖。實對你說,我便是賈天飛的代表。」這四個兵聽了,立時現出一種小心恭敬的神氣來,俱都伏在地上,向天寵叩頭,口呼他是祖爺。你道這是什麼緣故呢?原來他們紅幫中,最論的就是輩數。比如你三十歲,他六十歲,或是你進幫早,或因為你的師傅輩數大,他的年紀縱然比你大著一半,也得向你叩頭。長一輩的稱叔父,長兩輩的稱祖爺。白朗在紅幫中的輩數,比賈天飛晚著三輩,比賈武僧晚著兩輩,他手下的兵丁,又比他晚著一輩,所以看了天寵的名片,稱他為祖爺。磕罷頭,忙替天寵、鳳聲牽了驢,請他二人暫在北門營房內休息片時,他們立刻便去上山回話。二人隨著他們進了北門,只見石頭牆裡邊,有很大的一片營房,足有一百餘間,俱是山石砌的,極其堅固。將他二人領至一間靜室,室內收拾得很乾凈,單有一個看屋子的夫役忙來倒茶。那四個人中去了兩個回話,卻留下兩個陪著苗、王閑談。天寵問他:「你們這北門內為何不見有許多兵把守,難道你們四個人,就占著這許多房嗎?」二人笑道:「祖爺不知,我們這房內全有人住。房的後檐,便是石頭牆壁,石頭牆壁全留的有槍眼,屋內人可以隨時向外瞭看。如有人來攻,在屋內便能防禦。牆外人縱然用槍打,也打不透這一尺多厚的石壁。這個絕大工程,還是當年老祖師爺賈天飛修的呢。還有一座雞公山,也同這裡工程是一樣,這全是當日他老人家發祥之地。」天寵聽了不覺點頭嘆息道,我這位師爺實在是一位高人,可惜清廷不能用他,枉有了一肚皮文韜武略。四人互相問答,談了有一點多鐘,還不見去的人回來。天寵忙問:「此處離你們大王的寶寨還有多少路程呢?」二人笑道:「遠得很呢。我們大王住在此山中峰,離此不多不少,整整十三里半,而且小路崎嶇,往返很不易的,最快來回也要費兩個鐘頭。好在我們是走慣了,要是你老人家,只怕走上半天還未必能到呢。」天寵微微笑了一笑,心說我這種文弱樣子,難怪他們看不起。哪知我拿出蛇行手段來,只怕連一刻還用不得呢。

正在說笑之間,忽聽得遠遠有鼓號之聲二人全站起來道:「大王親自接祖爺來了,這鼓號是山中的軍樂,必須有貴賓前來,方才以此歡迎。我們快去看看,你二位稍候吧。」說罷出了屋子,迎上前去。鳳聲對天寵道:「你看他小小山寨,居然有這大體統,我們何妨也出去看看。」二人才跨出屋子,見老遠烏壓壓有四五十人,還有三乘山轎,急忙忙奔這裡來。又見先前去的那兩個人,跑得滿頭是汗,先來至天寵面前,請安回道:「我家大王親身來接祖爺。少時鳴槍致敬,祖爺不要誤會,特派我二人前來說知。」這句話才說完了,只聽呯呯的聲音,向空中放了一排槍。此時白朗已從轎中跳出來,步行而前。天寵舉目細看,見此人不過二十餘歲,生得眉清目秀,齒白唇紅,是一個書生模樣,並無半點凶暴之氣。穿一身黃布軍衣,腰間挎著軍刀,頭戴軍帽。走至天寵面前,躬身立正,畢恭畢敬地行了一個舉手注目禮。天寵知道這是軍營中,見長官最敬的禮,連忙也還禮不迭。行過這個禮,天寵忙過去同他握手。白朗笑道:「不知老叔駕臨,未能到寨外迎接,有罪有罪。」天寵連說不敢,又替鳳聲介紹,彼此握一握手。白朗請他二人乘轎上山。天寵笑道:「這十幾里路,家母舅年紀大了,恐怕走不動,請他坐轎還可;似乎你我弟兄正在青年,何必坐轎,莫若彼此步行,又可以閑談,又可以逛一逛山景,豈不好嗎?」白朗笑道:「既然老叔樂意步行,小侄情願奉陪。」鳳聲此時,也不好意思獨自乘轎,情願隨他們步行。白朗執意不肯,高低將他裝入轎中。兩個抬轎的抬起來,如飛一般的去了。這裡王、白二人彼此攜著手步行上山。及走過五七里路,漸入險境。同行的兵丁,俱都手足並用。唯有他二人,仍然行所無事,坦坦直上。本來無形中,有一番比賽的意思,誰也不肯讓誰。到了極險之處,白朗想要攙扶天寵,天寵笑道:「老弟,儘管放心,不要說有路可行,就是壁立千仞的孤峰,愚兄走著也如履平地。」這句話未曾說完,他一側身,讓開當中的小路,用手按住旁邊的石壁,施展他哪蛇行絕技。直彷彿粘在石壁上,蜿蜒上行,轉眼已踱過十餘丈。嚇得白朗哪敢睜眼,定了定神,循著山路走上去。走過十餘丈,到了寬平之處,卻見天寵含笑坐在上邊用手招他。白朗哎呀了一聲道:「老叔真神人也,可把小侄嚇壞了。似你這樣飛行絕技,我生平卻未見著第二個。你真不愧是天飛祖師的門徒了。」天寵笑了一笑,攜著他的手,來至山寨。

原來是一座菩提寺改的,這廟的地基很大,房間也很多,又經白朗重新修理一番,極為合用。廟內住的俱是白朗親信小頭目,一共有五六十人,一律出來排班迎接。此時鳳聲的轎子,尚未抬到。大家又在門外候了許久,鳳聲到了,然後一同進門。臨街是七間,中間的山門原來本有四大金剛,早就扔到山澗里去了。把菩提寺的匾額,改為避世山莊。鳳聲讚美這四個字想得真妙。進了大門,院里古柏森陰,自有一番幽隱氣象。兩旁是十間廂房,一面五間。中間一條通路,滿用石子鋪的,足有七八丈長。才到他中間客廳。客廳是五間明廳,內懸一塊橫匾,是「有道堂」。鳳聲心裡明白,這是運用《莊子》上「盜亦有道」的典故起的這個堂名。足見這群盜之中,也有飽學的人。五間客廳中,陳設得極其美麗,一切傢具,俱是楠木花梨;大山案上,也陳設著古瓶古鼎;牆壁上掛的俱是名人字畫。白朗請他二人暫且在此休息,笑著說道:「這過廳從前本是菩提舊址,當日賈老先生因為他出身僧人,很迷信神佛,保留不去。後來小侄佔領此山,把那些泥胎木偶,一律搬到山澗中,這才重新修飾,才有今日的氣象。」天寵道:「足見老弟識見高超,不同凡俗。」白朗又問賈氏父子近狀何如。天寵把上項事對他說了一遍。白朗道:「這兩位先生,隱居不出,幫里的事近年也無人整理了。老叔來此,正好重整旗鼓。至於報仇的事,我早晚陪你到光州走一趟。那是小侄的故鄉,地理是熟的。苟登科今年正月補的光州直隸州知州。自到任以後,無惡不作,我們光州的地皮,已經被刮下三尺去了。就是沒有這報仇勾當,我也容他不得。」二人越說越投機。從此天寵便住在瓦崗山,又勸白朗不可打劫近鄰,傷了同鄉的義氣。我們從今以後,只在本省貪官污吏身上設法取財,或用智取,或用力奪,一個也放他不過。至於本省商民,卻不可傷害一人。白朗很聽他的話。果然未出三個月,凡逃避的商民,又漸漸回家復業,郭家也照舊回了瓦崗集。從此山寨之上,便推王天寵做了首領,白朗情願降居二大王,苗鳳聲也隨著做了參謀。

這且按下不提,卻說苟登科自從誣良為盜,奪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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