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回 怕刺客喬裝回祖國 被拘囚患難遇良朋

你道英皇喬治為何忽然倒退幾步,原來外國人最重潔凈,何況身為君主,對於清潔衛生尤為注意。偏巧今天遇著一個不講清潔的載興,載興平日沉湎於酒色大煙,非常的懶怠,什麼洗臉漱口換衣服,這種種的勾當,他是一概不講究的。在家時候,有他幾個姨奶奶不時地催逼著叫他洗洗臉,漱漱口,換換衣裳。他被逼不過,方才照辦,但能搪得過去,他也決不肯為。如今到了外洋,既沒有姨奶奶跟著,底下伺候人誰管他這閑事。無論怎樣骯髒,也就由他去,誰都不聞不問。因此他離京一個多月,僅僅就洗過兩次臉,至於沐浴更衣,更說不到了。他本來口臭,又兼上抽大煙,那嘴中的氣味,益發難聞。臉上掛著一張鬼臉,青黃二色,外加黑滋泥。手上沾的大煙,是黑一塊黃一塊的,好像打了多少鍋子。嘴裡噴出去的臭氣,又腥又臭又酸,離著一丈多遠,就能把人熏倒。此次覲見英皇,因為起晚了,來不及凈面漱口,只好把這團臭氣,原個兒地帶上殿來。方才因為鞠躬趴在地上,英皇親自下手把他扶起來,扶的時候,就覺得隱隱有一般臭氣刺入鼻端,還以為是殿里不曾洒掃乾淨,萬也想不到是從欽使身上發出來的。及至同他對面握手,英皇見他手這般的臟,有心不同他握手,又想國交為重的,耐著氣兒略略碰了碰手,便趕緊縮回去。偏巧這位興大爺適才摔在地上,摔得喘不上氣來。如今立定了,足足地換了一口氣,直衝著英皇的面孔便噴出來,端端正正,出我之口,入爾之鼻,足足地叫英皇聞了一個飽。英皇覺著一股奇臭之氣,從對面噴出來,直鑽到自己的鼻孔中。立時五臟六腑,同周身的寒毛,全隨著翻了一個過兒。要嘔嘔不出來,要咽咽不下去,他這時可真氣急了,立時倒退了好幾步。口中打著英語說道:「什麼地方來的臭人?把我的殿全髒了,改天再會吧。」說罷,三步兩步便出殿去了,立時傳御醫,用換氣筒換肚子里這一口臭氣。一面又叫左右侍衛,立催中國欽差急速出殿,好用藥水葯面消除殿中的微菌疫氣,一時間鬧得翻天倒地。把一位素有志氣的張公使,真氣得目瞪口呆,面如白蠟。載興站在那裡,白瞪著兩眼,還茫然莫知所為,張使拉了他一把,說咱們走吧。載興巴不得這一聲,立時撥步出殿,一面問張使,怎麼覲見這般容易,未交一語,便算完事了。張使道:「英皇膽小,見了欽使的威儀,聞了欽使的臭味,早把他嚇壞了,所以沒敢說一句話,就趕緊退避三舍。」載興信以為真,洋洋得意地回到旅館。進了門便吸大煙,張使也不理他,賭氣回使館去。這一次覲見失儀的笑話,那四名翻譯雖然心裡明白,究竟面子上誰不想討爺的歡喜,焉肯說這敗氣話。所以載興丟了這大體面,自己卻始終不明白。

卻說英皇回到後宮,把御醫召來,喝藥水,換新氣,折騰了一天一夜,心裡還覺著不舒服。又過了幾天,是英皇加冕之期,在宮內大擺筵席,宴請各國大使。外交部把名單次序開上去,呈英皇御覽。所開的席次座次,第一座是羅馬教廷的大使,第二座是德意志的大使,第三座是俄羅斯的大使,第四座是美利堅的大使,第五座是法蘭西的大使,第六座是義大利的大使,第七座是日本的大使,第八座是中國的大使,這八座為第一席。以下第一座為奧地利的大使,第二座為西班牙的大使,第三座為瑞典國的大使,第四座為比利時的大使,第五座為葡萄牙國的大使,第六座為荷蘭國的大使,第七座為丹麥國的大使,第八座為瑞士國的大使,第九座為希臘國的大使,第十座為墨西哥的大使,第十一座為巴西國的大使,第十二座為暹羅國的大使,這十二座為第二席。第二席以下,第一座為土耳其國的大使,第二座為塞爾維亞國的大使,第三座為門的內革羅國的大使,第四座為布加利國的大使,第五座為秘魯國的大使,第六座為智利國的大使,第七座為委內瑞拉國的大使,第八座為古巴國的大使,第九座為烏拉圭國的大使,第十座為高麗國的大使,這十座為第三席。第三席以下,第一座為菲律賓的大使,第二座為越南的大使,第三座為馬達加斯加島的大使,第四座為爪哇的大使,以下所排如印度、埃及、非澳二洲及加拿大等,全是英人自己的屬國,一共也有二十幾座,這乃第四等沒有主權的國。英皇閱罷,用筆將中國從第一席內圈出,放在第三席第二座土耳其之下,塞爾維亞之上,卻將奧地利提入第一席的末座。外交部見了,只得照此預備。預備好了,忙著印成知單,分請各國大使列席,照例是先送到各該國使館,然後由館轉達大使知道。

卻說我國張使接到了這個知單照會,從頭細看,看了半天,卻還沒有中國的字樣。心裡很是疑惑,怎麼這第一席中沒有我國的大使嗎?及至把第二席看完,仍然沒有,心說這一定是漏掉了。不能呀,外國人辦事向來仔細,何況這是關係國交大典的事,豈有遺漏之理。只得耐著性兒再往下看,沒想才看到第三席,過了土耳其帝國,便是大清帝國。這一來可把張使氣壞了,好一個小看人的英國,竟把我堂堂大清帝邦放在三等國內,還將一個蠻野無道的土耳其硬壓在我國頭上,這明明是成心開玩笑、作踐人,我不免得到外部同他爭論一回。隨吩咐套車,立時來到英國的外部,名刺投進去,立即延見。接待的是外交次官羅俊,兩人寒暄了幾句,張使便把來意說明,言外很露不滿的意思。羅俊哈哈大笑,一面向張使道歉,一面將英皇御筆圈改的事,詳細說知。又辯白道:「我們外部怎敢小看貴國?無奈皇帝陛下他硬改了,叫我們也無可奈何。況且這事據小弟看,倒不是敝君主有心作踐貴國,實因貴國欽使不講衛生,渾身的氣味過於難聞。那第一席與敝君主接近,敝君主平日身體孱弱,實在禁不住惡味熏蒸。再者同座的俱是歐美講衛生的強國大使,若坐在一處,必至鬧得全席不歡,故此屈尊在第三席。好在土耳其的人,從來不講衛生,他那大使一定與貴國欽差彼此引為同調,臭味相投。這乃是敝君主一番選配的苦心,決沒有絲毫小看人的成見,務請公使格外見諒。」張使聽他這一套婉而多諷的話,簡直是當面罵人,卻又無話可駁,只得垂頭喪氣地告辭而去。順便到了大旅館,將這照會知單交與載興,對這渾牛也不犯上說什麼,只請他到期自去罷了。載興還要拉著張使給他當翻譯,張使說:「這一次比不得覲見,他們既沒有請我,我去了,坐在哪個地方?好在爺帶的隨員翻譯全有,選精明的帶兩個去足夠用了,不過是坐下吃飯,又沒有儀節,又用不著說話,何用我跟了去呢?」載興見他不去,心裡很不高興,張使也不同他多談,告辭去了。

到了加冕之期,少不得仍有英國的軍警前來迎接,載興翻譯隨員一個不剩,全帶了去,糊裡糊塗地隨著大家覲賀。等到入座時候,有英國的小官員招待一切,全是按著固定的次序,將各大使引至席上坐定,也不用三推六讓。此時再找翻譯隨員,全沒有了。原來人家另預備有翻譯隨員席,也由各官引去坐席。載興此時,白瞪著眼好似餓鷂鷹,四外亂瞧,卻看不見一個近人,直同失乳的小兒一般,又是急又是氣,少時內侍拿上酒來,第一第二兩席,全是英皇自己把盞,每大使敬了一杯酒。到第三席,便是亨利大公替代。載興看見亨利大公,認得是熟人,無奈言語不通,也不能說話。卻見亨利大公一手堵著鼻子,一手給他斟酒,匆匆地斟完,未交一語便去了。載興舉起杯來便喝,覺這酒甜甜的很好喝,喝完了一杯,左右侍者忙再給他斟上一杯,載興迷迷糊糊地喝了有十幾杯。哪知這酒後力很大,又用熱魚湯一澆,立時覺得天旋地轉,頭重腳輕,心說不得,才要立起身來,不知不覺順著桌子一溜,便直挺挺躺在地上了。同席及左右人俱都嚇慌,忙伸手拉他起來,哪裡拉得勁。還是亨利大公有主意,忙跑到翻譯席上,對中國翻譯說:「你們欽差醉倒了,快去看看吧!」翻譯隨員一齊全跑過來,見載興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直挺挺如死人一般,大家把他架起來,他依然不醒。實在無法,只可托左右侍者叫了一輛大馬車,由兩個有力的侍衛硬把他抬入車中,車裡一個翻譯,一個隨員,把他抱住,然後開車拉回旅館。緊跟著亨利大公帶來一名御醫,好容易用解酒藥水把他治活,直躺了三天不曾起床。鬧得倫敦各報全都紛紛登出,說中國欽使怎樣放臭氣,怎樣飲酒失儀,連篇累牘,還加了許多不好聽的暗語。有一家報紙最刻薄,說中國是一個臭國,連天潢貴胄還是臭氣熏天,其餘各界人民,定然是大臭特臭,奇臭不可聞了。

自這篇議論登出,早招惱了一位中國的英雄。你道此人是誰?原來就是前三回所說的孫逸仙博士。孫博士,自從日本到美國以後,鼓吹華僑,興起革命。雖然也募了不少款,到底那時清祚未盡,又兼有康南海組織保皇黨先入為主。所有華僑全知光緒帝是一位聖明天子,抱著維新立憲的大願,只因迫於母后的淫威,不能發展,被囚在南海內,十分可憐。所以大家還懷著一個故君之思,那排滿革命事業不易著手。到底孫博士百折不回,周遊各國,到處講演,勢力也一天大似一天。偏巧此次載興來英,他老先生也正在英國尋訪華僑,散布他那革命種子。載興到英時,在海岸上立著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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