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5、匿名信主人

藍家山走進了彭叔的作坊。

他盯著那塊顏色妖冶的鳳凰石,嘴角泛起一絲微笑。

他閉著眼睛,雙手在浮雕上遊走,一邊喃喃自語,如同在說一堆咒語。

彭叔驚出了一身冷汗。這傢伙就像夢遊人一樣,用手撫摸著貨架上的石頭。他一一指出,哪裡磨過了,哪裡削過了,哪裡的「水路」不對,哪裡的皮色有假,哪裡的浮雕被動過手腳。

有一兩次,藍家山自己也被隨口冒出的判斷驚住了。而彭叔已經開始抹汗了。

彭叔望著他。像喝醉酒的人,像大徹大悟的人。

彭叔開口了:「我們合作吧。」

藍家山搖頭:「我不作假。」他說完這句話,搖搖晃晃地走出院門,站在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他茫然四顧,他將何去何從?

他昏沉沉地走在公路上,完全沒有感覺到累。他甚至希望這條路能一直走下去。不用思考,不用面對,走在路上就好,就可以喘息。

紅水河的咆哮,忽遠忽近,在午夜尤為震撼。白天熟悉的景物,在黑暗中都變得猙獰,風急,浪涌,天幕上也是烏雲翻滾。

「我將在這裡度過一生?」

突如其來的疲倦,讓他沮喪得幾乎無力支撐。

他癱軟在路邊的草叢中,今天他面對的所有壓力都在此刻化成了千斤重量,重重地壓在他的心頭。

一輛車急匆匆地從公路上駛過,他走到路邊,等候下一輛車。沒有車肯停下來,它們毫不遲疑,「嗖」地從他身邊掠過。

他只好繼續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終於徒步到了都陽鎮。他睏倦得不行,拍開鎮上唯一一家家庭旅館,交了錢,拿了鑰匙,撲倒在床上,身體極度疲乏,頭腦卻飛速運轉,然後越轉越快,越轉越亂,頭開始痛了,他到衛生間洗了把臉,忽然看見另一張床上坐著一個人,瞪著他。

他迷迷糊糊地打開燈,兩個男人面面相覷。等到老闆娘調換好房間,他的睡意全消了。

天蒙蒙亮,他就下了樓,想攔輛過路車回到岩灘。意外地,他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作家悠哉地躺在搖椅上,翹著腿,正對這空蕩蕩的馬路,手邊還放著一杯泡好的茶。

當然,作家第一眼就看見了他,懶懶地微笑,向藍家山招招手,扭頭讓店家拿張椅子出來。

如同一具行屍走肉,短短几步路,走得完全沒有靈魂。

店家拖出一張椅子,他迷迷糊糊地坐下。

店家和作家挨坐著,他們繼續聊天。藍家山想捕捉他們談話的內容,但他聽不懂,他們似乎在聊一些閑散的家庭瑣事,昨夜,夜行的悲傷和清晨的悠閑,反差太大,卻也讓他的心情忽然平復了。而清晨的陽光暖暖地灑在了他的臉龐上,朦朦朧朧地,他就淺淺地瞌睡了。

他醒來時,一位年輕女子坐在小凳子上,抽泣著。

作家扭頭,對藍家山說:「你知道她是誰嗎?」

女子抬起臉,她長得並不算漂亮,但皮膚非常乾淨,不過藍家山對她沒有絲毫印象。

她收了淚:「我聽說過你們兄弟的事,我認識你哥哥。」

作家望著藍家山,說:「她是鮑朝暉的女朋友。」

藍家山下意識地脫口而出:「我見過你給報社寫的匿名信。」

作家給他悄悄豎了豎大拇指。

女子困惑地望著他。

作家補充:「徐微微,那個女記者,和他一夥的。」他又對藍家山說:「黃媛原來在電廠工作,後來進了李泰龍的公司。」

李泰龍也在千方百計地尋找真相,他倆湊在一起,絕對不是巧合。

藍家山直言不諱:「廖宇謀曾經耍過李泰龍,李泰龍這麼做,有沒有報復他的意思?」

作家滿意地說:「現在情節推進得非常快,看來,廖叢志躲不住了。」

黃媛說:「朝暉是被人陷害的,他是冤枉的,他和韋娜那天在橋上一直待在一起,其實是韋娜的要求,她想和朝暉演戲,是演給糾纏她的人看的。我知道此事。」

毫無疑問,她的死,一定和「糾纏」她的人有關。

黃媛說:「廖叢志、徐剛和鄒瑞澤,以這三個人為首的公子幫,一直在糾纏韋娜。那天朝暉和她演完戲,激怒了他們。」

藍家山問:「你怎麼知道他們在演戲?」

黃媛答:「他們是清白的,韋娜是處女,我完全相信他們。」

雖然荒唐,但這就解釋了,為什麼韋娜要去體檢。

他們殺死了韋娜,然後栽贓給鮑朝暉,然後再神不知鬼不覺地幹掉鮑朝暉?這一切是有計畫進行的,還是失控殺人?

黃媛說的話讓藍家山脊背冒出冷汗。

黃媛說:「那天非常瘋狂,他們應該是把韋娜帶走了,起火的地點很可能是犯罪現場。那個地方在半山上,是他們尋歡作樂的老窩。」

作家追問:「你們掌握了什麼證據?」

黃媛沮喪地答:「什麼也沒有,韋娜被打撈出來,她的舅舅可能發現了什麼端倪,他得到了一筆錢,他給韋娜的媽媽起了一棟樓,大家都說他是把那塊玉給賣了。」

他真的賣了么?

黃媛說,李泰龍套了他幾次話,確定玉還在他手上。

醉翁之意不在酒,李泰龍是通過「收玉」來提醒人們,不要忘記曾經的慘案。

韋娜舅舅劉新平則通過那兩條大魚,試圖威懾兇手。

黃媛苦澀地說:「不要怪韋娜舅舅,他也是別無選擇。拿到錢,先讓韋娜的媽媽生活有著落,才能考慮下一步。」

他有把柄給人抓在手上?

黃媛說:「他去公安局錄了口供,韋娜和鮑朝暉一起跳河,主要就是依據他的口供。他能發現什麼證據呢?僅僅是韋娜手裡的石頭?證據未免太牽強。他所掌握的證據,很可能不能起到決定性的作用,否則他不會妥協。」

作家補充:「關鍵問題是,韋娜從水裡撈出來後,因為家屬的意願,並未進行屍體解剖,當時大家都相信,她是被鮑朝暉脅迫自殺的。她的屍體也沒能火化,最後,屍體失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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