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2、行有行規

接到了高經理的電話,他語氣急促,讓藍家山趕緊下樓到大堂來。藍家山有種不安的預感,不妙的事發生了。

一位很富態的老闆模樣的人坐在沙發上,高經理站在他身旁,神情焦慮。

「這是小藍,」高經理給雙方做了介紹,「這是我們劉副總。」

劉副總沒空寒暄,直奔主題:「我看過那塊飄葉石的照片,現在你趕緊帶我們去看看實物。」

藍家山疑惑地望著他倆,希望給自己一個解釋。

高經理悄聲說:「出問題了,那張報紙……」

藍家山心裡一沉,肯定是報紙披露了原價,老闆不願意當冤大頭。

劉副總冷靜地說:「你要做好心理準備,我姐夫很可能不會接手這塊石頭,我們今天是來想個對策的。」

高經理解釋:「他姐夫就是我們老大,劉副總是我們老大的內弟,目前負責宣傳這一塊。」

藍家山的心涼了,語氣中充滿沮喪:「可是,今天中午不是就要見面了么?」

高經理無心做更多解釋,他臉上盛氣凌人的表情也被懊惱所替代:「我們現在就去倉庫看看,然後想個補救措施。」

他們快步走向停車場的路上,藍家山已做好最壞打算。

坐上車後,藍家山忍不住問:「出了什麼事?」

劉副總說道:「我們中午要拿一塊石頭來交差,你還有沒有別的備選?」

高經理強調:「30萬價位左右的石頭。」

劉副總咄咄逼人地問:「飄葉石,你們的真正成本是多少?」

高經理答得很快:「25萬,我交代他的底價是這個數。」

劉副總在後視鏡中仔細觀察藍家山的表情,似乎要找出破綻,藍家山坦然地回望他一眼。

劉副總點頭:「比較合理,大家掙點辛苦費也是應該的。」

藍家山偷偷透了口氣,心裡埋怨高經理為什麼不事先打個招呼,至少好統一口徑。

高經理心有餘悸地說:「我也是剛從劉副總口中得到這個消息。差點就壞了事。」

原來,高經理本人對飄葉石很滿意,照片也給老大看過,老大對石頭印象也不錯。但他扣下了報紙,想在買賣雙方見面時再把報紙拿出來增強說服力。

幸虧劉副總今天早上提前看了報紙,大吃一驚。因為老大和范畫家的關係似乎很不錯,「昨天晚上還在一起吃飯」。所以,如果買下這塊石頭,就等於是打了范畫家「一記耳光」。

真是節外生枝,藍家山一下就泄氣了,原來還以為能想出什麼補救措施,這下看來是基本沒戲了,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藍家山硬著頭皮建議道:「那不是正好找個機會討好范畫家。」

劉副總搖頭:「花30萬討好他?我們瘋了?那不值得。」

藍家山被逼急了:「用這塊石頭換他爸爸的畫啊。」

劉副總啼笑皆非,道:「我們現在不是用石頭來公關,而是要在大堂里放塊石頭,圖個好彩頭的。」

「別急別急,我們就是來想辦法的。」高經理安慰藍家山道,「我們就是因為老大和范畫家關係不錯,所以估計老大不會輕易買下這塊石頭,我們現在過來有兩個目的,一是來看看石頭本身,二是看看你有沒有更好的備選。我們得給老大交差啊。」

原來高經理髮愁的是這碼事,但這幾個小時內要定一塊符合標準的石頭,太異想天開了。

馬鞍山公園後面有片倉儲區,是用舊廠房改建的,都被石老闆租下來放石頭了。

藍家山讓人打開倉庫,他們走進來,在清晨的光線中,飄葉石飄逸揮灑,像一幅寫意的書法。

那兩人看了好一會兒,雖然見過照片,但見了實物,依然覺得震撼。

劉副總嘆道:「我真想自己掏錢把它買下來,這塊石頭真他媽的絕,再找一塊類似的行不行?」

高經理心照不宣地看了藍家山一眼。

高經理說:「市場主流還是大化彩玉石,磨刀石檔次不夠,這一塊是因為有了報道,所以算是特例。」

劉副總點頭:「你們選這塊石頭,是劍走偏鋒啊。那我們就看看其他石頭?」

倉庫里還有幾塊正在做底座的大石頭,有四川綠泥石,有三江彩卵石,有來賓黑珍珠,當然還有大化彩玉石。他們一一地看過去。真是病急亂投醫,這些石頭連主人都不知道是誰,他們已經在考慮拿來充數了。

藍家山先打電話給啟明星,告訴他這塊石頭暫時無法出手,啟明星聽上去比他還失望。

藍家山又傳呼徐微微,沒想到,徐微微一開口就告訴他一個不好的消息。

「最好能把石頭賣給酒店,我媽媽的後備計畫泡湯了,因為她昨晚和范畫家在電話里徹底吵翻了。」

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個范畫家怎麼老是和自己搗亂?

藍家山絕望地說:「也許送他石頭就可以重歸於好呢。」

「不可能,他倆恨不得都吃了對方。」

「那就買塊石頭羞辱他啊。」

徐微微停頓一下,猜測道:「你的酒店計畫也泡湯了是嗎?」

得知情況後,徐微微抱怨道:「這個范畫家真是陰魂不散啊。」這句話有失公允,明明是他們想藉助范畫家的知名度來炒作石頭,卻是偷雞不成蝕把米。

徐微微感嘆一句:「聰明反被聰明誤啊。你不覺得很巧合嗎?為什麼事到臨頭,才發現你老闆認識他,他又找茬和我媽媽吵架?莫非范畫家早就發現了我們的計畫?還有誰知道此事?」

藍家山想了一下,說:「張會長,廖輝波,小培。」

徐微微推理:「可能是廖輝波壞的事,你要小心這個人。」

心裡鬱悶得只想一個人待著,她卻還在轉移視線,挑撥離間,廖輝波有什麼動機破壞他的交易?

她豪爽地說:「錢的事你不用擔心,那5萬借我哥的就算我投的一份,賣了錢再給我。」

「賣給誰啊。」藍家山悶悶不樂地掛了電話,看來找到那塊岩灘玉是當務之急了,他的錢全砸這塊沒有買家的石頭上了。

這兩天的連軸轉,最後落得這麼一個結果,疲憊、失望的灰暗情緒把他籠罩了。除了那塊石頭,除了野心,他還剩下了什麼?

韋娜舅舅劉新平、黃記者、徐微微、謝雲心、卓越、莫爾、啟明星、張會長、作家、歌星、億萬富翁、林小珍,再加上高經理、劉副總,這些人圍著他不停地唱啊,跳啊,說啊,笑啊,他的頭都要炸了。

他想從這圈人影中找到卓越的手,他抓不住她,她的面孔越來越模糊,成為一道變幻的光影。

這一局,他賭輸了,他不是輸不起的人,他開導自己。卓越父母的冷淡,伯父的盛氣凌人,卓越的淚光,逼著他急於得到承認,得到讚許,他想成為一個奇蹟。他以為自己已經成功了,因而膨脹,因而賣弄小聰明,鳳凰石就是個例子,緊接著就是飄葉石的跟頭。

藍家山打開窗帘,凝望著陽光中恬靜的園林和不遠處的柳江,嘆了口氣。

他感受不到暖意,因為他的心是涼的,他有點傷心。他把自己冒險的成本轉嫁到了他和卓越的前途,包括感情和事業頭上了。他清楚這一點,但自尊心和虛榮心使他無法調整自己的心態。他知道自己對不起卓越,那個晚上,她眼裡的淚光,其實他都讀得懂。

如果愛一個人,就要為了她而忍受委屈,為了她而做出犧牲,不管這段感情能走多遠,讓這段感情純粹,讓兩顆相愛的心沒有後悔,自己沒有做到。

他審視著自己內心的傷疤,那兒正經歷著成長的陣痛。

他有什麼資格要求卓越把感情停擺,就為了等待他所謂的成功?在感情上,他最大的冒險,就是在賭,賭他們內心純粹的愛情,可以讓他倆堅持多久。

這是不公平的,愛情,需要時間,需要相處,需要朋友,需要家人,給它搭建一個空間,愛情才能自由生長。把愛情殘忍地剝離出來,置放於惡劣環境之中,驗證出來的,固然是真愛,而夭折的,又有誰能說那不是一生中最動心的緣分?

在感情上,他是個沒有擔當的逃兵,他只能靠事業來救贖,他就活該承受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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