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劫富濟貧

藍家山經常一個人偷偷摸摸地去看那塊石頭,發現自己的小心純屬是脫褲子放屁,因為來參觀這塊石頭的人實在是太多了,誰會想到這裡面藏著心懷鬼胎的始作俑者?剛開始,一看到石頭就心痛,要是這錢收不回來,他就完了。

但慢慢地,浮躁的心開始沉靜下來。他坐在石頭對面,一縷午後的陽光斑斕地蔓延過來,石頭在光影變幻中,因為它像兩顆心婉轉的纏綿,曼妙得讓藍家山想起了一首詩: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攜老。

范畫家看到的是「大江東去」,他看到的是「相思」。奇石沉浮在若明若暗的光線中,輪番顯出碧玉、青銅、黑鐵的質感。接著,一切情緒都消隱了。而一種突如其來的愉悅感席捲了他的全部感官。它散發著一種靜謐、祥和、氣場,像一朵輕盈的夢,就這麼顫巍巍地綻放在他的所有感官的神經末梢。

他擁有它,也就擁有與它所有的想像,想像著把它和陽光放在一起,想像著把它和月光放在一起,當然,還有他自己和它在一起。就如此刻,想像著他和愛人和石頭在一起,想像著他與家人和石頭在一起。所有美好的,快樂的時光,都有它來見證。潛意識裡的所有歡愉、憧憬,所有的夢想、雄心,此刻都排山倒海地向他席捲而來,他來不及笑,來不及流淚,一切已消失,唯有石頭,靜靜地留在他的視線中,像放完一場電影,哼完一首歌謠,感動猶存心中。

這塊石頭有種神奇的力量,讓他一剎那心旌神搖。就這麼兩三秒鐘,從入定到出定,從漸悟到頓悟,這一刻,藍家山如醍醐灌頂。

每一塊石頭都如一面鏡子,我們在裡面看見自己的靈魂,我們的慾望,我們的恐懼,我們的愛慕,都可以藏在其中。它不是畫,不是古董,因而沒有被灌注任何人類的思想,它也不會先入為主。它只是大自然提供的一個對話者,一個奇妙的傾聽者和啟示者。

它在精神上和我們平等,它不亢不卑,不冷不熱,我們投給它的熱情和愛,不能讓它有絲毫改變,我們的惋惜和遺憾,與它無關。它只是一個存在,一個我們可以買賣,卻無法真正佔有的一個存在。

我們可以損毀它,但我們不能改變它,我們在它身上留下的所有傷疤,無論是什麼原因,是失手碰撞,還是刻意造假,它們都將折射到我們的靈魂上。

如歌的行板,徐徐鋪展開了他的心路歷程。

一場家庭變故,讓他開始了一生中最大的冒險。他入了行。而張會長給他上過三堂奇石課,讓藍家山明白,石頭,它一定是順勢而為的。否則它怎麼能抗得過大自然?它怎麼能抗得過時間?所以它從來不對抗。它生存下來,比我們短暫的人生更為長久。

這難道不是在告訴他一個做人做事的道理?

上述所有的元素在昭示著某種連貫性,從進入、存在到順勢。

一個行業密碼躍然而出,「我要制定屬於自己的規則,我要憑此在行業內呼風喚雨」,這個豪邁的誓言讓他熱血沸騰。

他在擔心什麼,他在害怕什麼?一個做大事的人,會在陰溝裡翻船?廖輝波已經給他親身示範,一個人要善於在行業內折騰出一點動靜來。

他要去找黑仔,這是藍家山的第一個念頭,他只想無愧於心。和林小珍的事只是一場誤會,他願意去補救。

直到他敲開黑仔的門,他還沒法冷靜下來,他甚至沒有組織好措辭。

黑仔打開門,對他這個不速之客沒有一絲訝異,他披著衣服,神情憔悴,轉身就縮回到了床上。

藍家山見了這情形,反倒一下進不了正題,黑仔喝了口水,也不看他,指著一張椅子,請他坐下。

藍家山問他哪裡不舒服,黑仔說是重感冒引起發燒,剛吃過葯,好好睡一覺,發發汗就好了。

雖然他避免碰上藍家山的視線,但態度顯然緩和了許多。

藍家山一開口就說:「你誤會我了,黑仔!」然後他就一口氣把關於林小珍那塊石頭的前因後果都說了出來,語速很快,黑仔幾次想插話都失敗了。

黑仔平靜地望著他:「乳泉里的岩灘玉又是怎麼回事?」

藍家山毫不猶豫地說:「我缺錢。」他實在是編不出像樣的託辭。

黑仔愣了幾秒鐘,忽然大笑起來,笑得咳嗽喘息。

黑仔說:「我正想等身體好了去找你。」他把身體都蜷縮在被子里,「你來了也好。」

沒有一句疑問,黑仔就對他的解釋全盤接受?藍家山困惑地望著他。

他咳嗽著喝了口水,抬抬下巴:「你看誰來了。」門口有動靜,一個人剛走進來。藍家山扭頭一看,錯愕不已,居然是林小珍。

林小珍見了他也頗感驚訝,但她僅是揚了揚眉,對藍家山視而不見。她端著一碗中藥走過來,遞到黑仔手中。

藍家山心裡的高興蓋過了尷尬:「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林小珍不理睬他,她平安無事回來就好。藍家山憑藉本能的直覺,確信她不會對自己記恨太久。

林小珍等黑仔喝完了葯,直接把碗拿走了,看都沒看藍家山一眼。

黑仔露出了久違的微笑:「我不生你的氣,你也別生我的氣。」

藍家山這一刻的心思徹底輕鬆了,不解地:「我幹嗎要生氣?」

黑仔像小孩子一樣歡喜:「我把你的素描賣出去了,我真的靠這個掙到錢了哦。」

藍家山倒沒想到會是這事。他問了句:「是誰買的?」

「你不認識的。我也不認識,是遊客。」

藍家山好奇地問:「他買了你幾張?」

黑仔有點不好意思:「就買了兩張人體。」

藍家山的思緒根本沒有在這件事上做任何停留。

與黑仔和解了,他暗暗高興,我要成就大業,必須好好利用他,藍家山已經可以毫不羞愧決心要將這個想法付諸實現。

他彷彿找到了一個寶庫的鑰匙,他可以勇往直前,這份底氣足得連他自己都暗暗吃驚。但他捨不得戳破這個氣球,就讓自己再膨脹一會兒吧。這種感覺不錯。

他從黑仔臉上看到一點內疚的表情,心裡就更安然了。

藍家山道貌岸然地說:「乳泉的石頭我可以送回去。不過,就算放回去,住持也會讓人把它們撈出來,它們會堵泉眼。」

藍家山其實很捨不得再送回去,但他不能因小失大,如果因為這個讓黑仔對自己有看法,就得不償失。

黑仔好奇地問:「住持為什麼會答應讓你把石頭拿走?」

藍家山不敢出賣朋友,反問他是怎麼得知此事。

黑仔很坦率:「一位開三輪車的大姐告訴我的,她老公就是水手,你們是用她的車把石頭運回去的。」

藍家山納悶:「她怎麼會認識我?」

黑仔笑道:「你和徐微微在她車上聊天來著,再說,鎮上誰不認識你們兩個啊。」想想也是,他兩家的事,最近都是街坊熱議的話題。

藍家山不好意思道:「是我們自己從廟裡偷出來的,不關住持什麼事。」

黑仔露出啼笑皆非的表情:「我問過住持,他已經告訴我,是他送給你們的。出家人就是會說話啊,他說物盡其用,也是善事一件。」

藍家山仔細琢磨了下黑仔的表情,這人是城府太深套他的話呢,還是真誠得像從前一樣待他如兄弟?

藍家山抱怨道:「他都告訴你了,你還問我。」

黑仔笑了:「他沒告訴我原因啊,他只說你這人必成大事。」看來他並不是真正想探究住持和他的關係。

藍家山知道住持對自己的關懷和心意,肯定是給自己加分了。這一路上他遇到了不少貴人,沒有他們的相助,他現在哪有錢去買10萬的石頭?

藍家山忽然想到自己把石頭賣了,還沒把錢給林小珍呢。他怎麼也得向她解釋一下吧,就問黑仔林小珍住在哪裡。

黑仔說:「就在你家旁邊啊,她準備開飯店了,她帶了個很厲害的廚師回來,現在正在裝修房子呢。」

藍家山問她從哪來的錢投資。

黑仔說她拉來一個老闆投資,而且從大化縣城找了幾個漂亮的妹仔當服務員。這才短短十幾天的時間,她就整個鹹魚翻身了。

她和好色老頭那些令人作嘔的畫面浮現在藍家山的腦海,他急忙換一個角度安慰自己說,不管怎麼說,只要她人平平安安的就好了。

黑仔來了興緻,說:「如果我的手頭寬裕了,我也入股她那個飯店,每天燒點菜,喝點酒,畫點畫。」

這麼卑微的目標,真是浪費了他的天賦。

這個目前業內最受人追捧的石種,還有哪些好東西藏在這段河流域的哪個角落,他可是一清二楚。令廖輝波垂涎不已的,正是他對藍家山的不設防。

藍家山也很清楚,他將不得不打黑仔的主意。如果自己真想在這行做到頂尖,就需要黑仔的幫助。

黑仔呵呵笑著問:「那塊飄葉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