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6、人體模特

為了配合徐微微的採訪,藍家山只好把自己在水下作業的時間都集中到了上午,他遲遲沒去找黑仔,因為一想起林小珍的事,就感到很慚愧。也許黑仔已經知道了此事,改變了對自己的看法。

此外,他心裡並沒有底。黑仔為什麼會看重自己?他藍家山又有什麼值得黑仔敬重的理由?看不出來為了替哥哥減輕責罰而背上債務就比那些瞞著家人下水的同行們更富有犧牲精神。很多水手背負的家庭壓力,一點也不比他少。

但藍家山不得不承認,吳記者說得對,他需要了解這條河,從第一塊石頭被發現,這條河改變了很多人的一生。

誰才是發現岩灘奇石的第一人?至少有三種說法。通過配合徐微微的採訪,藍家山認為,比較靠譜的是第一種。

桂林七星岩景區有個奇石館,館藏之寶就是一塊大化彩玉石,這塊石頭是當時電站施工清基時從岩灘壩址清出來的,放在路邊,一個叫韋振剛的來賓石商來到岩灘,以7000元價格買下了這塊石頭,以18萬元價格賣到桂林,並把全家遷到桂林市定居,但他對奇石的來歷守口如瓶。這塊石頭被公認為第一塊被挖掘的大化彩玉石。

台灣商人李泰龍一直想打聽出這塊石頭的起源地,他在柳州奇石市場按圖索驥,發現了類似質地很硬、玉化好的小石頭,聽說是在岩灘河邊撿的,便立刻花錢包了艘船,沿紅水河逆水而上,果然發現河灘上有不少類似的石頭,摸不清河底的情況,便從來賓請了幾位潛水員過來,租了一隻當地的船,下水打撈。

潛水員發現水下有不少好石頭,留了個心眼,串通船老大統一口徑,台商失望而歸後,他們成為最早下水打撈奇石的從業者。

當然,最早發家的人不承認這種說法,說是台灣人運氣不好,一連五六天都沒見到一塊石頭。等台灣人灰心放棄後,是他們自己還想再試一試,第七天下午,臨近五時,在水下25米深處的河岸探摸時,踩著岩石上的青苔,滑了一下,就這一滑,發現了石頭,他用水下手電筒一照,發現這塊石頭色彩不同,有花紋。他把這塊石頭抱上岸來,大家一擁而上,就是它了,跟韋振剛得的那塊石頭是一樣的色彩。大家高興極了,接著又再次下水,就在同一個地方,又撈上幾塊同樣的石頭。這一夜,大家興奮得睡不著覺,十分高興,腦子裡想的就是,這回發大財了。

他們總結出了經驗,為什麼他們幾天來沒有探摸到這種石頭,主要是這段河水比較湍急,河底下河床岸邊這些石頭億萬年來都是被泥沙長期覆蓋,並不是出露的,有的泥沙厚度達十多米,所以找不到,在岸邊河床中,因為水流比較急,泥沙覆蓋淺,容易出露;另一個原因是接近壩址這個地方往下1~3里,兩岸高山狹谷,河床深切,河道是上面窄,河底下面寬,加上兩岸溶洞多,近1000米長的河床下就有十多個溶洞,這些溶洞經探測,有的深數十米,由於溶洞多,水流急,水流到這裡就形成渦流,所以水面上有一個接一個的漩渦,稍不小心,就會被漩渦捲走。

不過用最快速度掘得第一桶金的人還不是船家和水手,二道販子掙錢更快。在船上花一兩千買到的石頭,帶到柳州一轉手,居然可以賣到二三十萬。岩灘鎮的第一批樓房就是這麼蓋起來的。第一批暴發戶們買了車,配了大哥大,船老大又不停地更新打撈設備,給打撈船升級換代。

而藍家也是趁著這股風潮,在宅基地上起了樓房,做起了旅館生意。當時藍家山還在讀書,早已把自己當成城裡人了,別說回鎮上老家,就是縣裡的旅社,也是逢年過節才回來打一轉。哪裡知道這裡人掙錢掙得這麼爽。

藍家山後悔地咬自己舌頭,但保不準,新一波的機會已經洶湧而來,守在這裡總是沒錯的,總比待在單位拿工資強。

徐微微臉上一直有點殘存的怒氣,也許不是因為她哥哥的原因,她本來就那樣也不一定,也說不定這是一種自我保護。

她就像藍家山在讀書時,班裡那種獨來獨往,雖然學習不錯,但各方面都不拔尖的女同學,一旦你侵犯了她們的地盤,她們就和你沒完。

即使不再以「受害者家屬」的眼光來看待她,這個年輕女人也是毫無魅力可言,她看上去乾巴巴的。她的女性魅力被她那凌厲的眼神所消解,不過,作為記者,她夠專業,也夠犀利,而且夠無情。

她制訂了一份採訪計畫,每天拉著攝影師在鎮上跑。有些他們可以通過正規渠道獲得採訪資料,如派出所幹警及村民、鎮村幹部,被告躲著不見人,他們就從周邊的同行、鄰居中下手。

藍家山看她的採訪資料,她問受害者妹妹的第一句話就是:「你哥哥死了,我哥哥也死了,他們都死在岩灘。我哥哥是意外,你哥哥他做水手,這麼危險的職業,你難道沒有心理準備嗎?」

她看上去像是一個毫無同情心的女人,面對躲藏的被告,她更是經過多天的圍追堵截,追著他上了天台。

徐微微說:「你要是從這裡跳下去,我就保證不再糾纏你。」

肇事者答:「我沒有什麼好說的,我沒有錢,就是這棟房子,這條船。如果他妹妹能開,就讓她開吧。」

徐微微滿意了:「要的就是你這幾句話,你早跟我說不就完了。」

也許,在某些時候,記者就需要這種冷酷無情的特質吧。

到了怎麼也躲不過去的時候,藍家山只能硬著頭皮,帶著徐微微來找黑仔。

黑仔正在房間里給一個光屁股的小男孩畫素描,估計他早已聽到過關於她的傳聞,再見這個詭異的組合,當然猜到了他們的來意。他對藍家山偷偷遞了個同情的眼色。謝天謝地,他還不知道林小珍的事。

黑仔說:「我幫不了你們,我們是外來人,本地人,我們可惹不起。我們很同情小黃,他們賠了他10萬,這已經是最高的賠償金了,如果要打官司,很麻煩的。如果被告說自己沒有錢,除非逼著他們賣船、賣房,否則家屬拿不到錢。」

徐微微問:「你們水手真是這麼想的?」

黑仔搖頭:「我們覺得他妹妹至少應該拿到50萬。可是,實在是太難了。」

徐微微勸說:「把你們的意見告訴我就行了,我們藉助媒體的力量來給他討一個公道。」

黑仔忽然轉移話題,說:「你看看牆上這些素描。」

牆壁上掛了很多頭部和身體肖像。

黑仔換了個話題:「我們每天一大幫年輕人都擠在洗澡房裡洗澡,可沒有一個人敢光著身子給我做模特,因為我一畫出來,大家就會取笑他們。同樣的道理,你私下問他們,他們什麼都說,可是你要是以記者的身份去採訪他們,他們就不會跟你說了,他們還要在這裡混的。」

徐微微仔細看著這些畫,說:「如果我和藍家山給你做模特,你會帶我們上船嗎?」

黑仔窘迫地說:「我是打個比方。」

徐微微說:「我想看看你把我畫成什麼樣。」

藍家山嚇一跳,他可從來沒有想過給人做裸體模特。但在此時,也不好唱反調,只希望趕緊換個話題。

徐微微似乎察覺到了他的心思:「我一個女的都不怕,你們男的怕什麼?」

她在故意挑釁呢。

藍家山沒好氣地說:「我們男的和你們女的身體構造不同,我們和你們擔心的不一樣。」

徐微微嗤之以鼻,盯著黑仔:「畫不畫?我們只是裸露身體,我要你們裸露內心。」

這幾句話把藍家山刺激了一下,他太小看這個女孩子了。為了達到目的,她充滿韌性和勇氣。

黑仔被她的咄咄逼人激怒了,挑釁地說:「我現在就要畫。」

徐微微解開兩顆扣子:「行。」

黑仔威脅道:「畫好了,我就要掛在牆上,給大家看,如果有客人要買,我就賣掉它們。」

徐微微撇嘴:「隨便你,你只需要帶我們上船,配合我們採訪,我就沒意見。」

黑仔指著藍家山:「他也要給我畫。」他的氣勢減了,他打退堂鼓了,希望藍家山的堅決拒絕能給自己一個台階,所以他給藍家山使個眼色,其實就在暗示:「不要答應,不要答應。」

徐微微似乎看穿了兩人的把戲,輕蔑地望著藍家山,這真是一個令人尷尬的場面。

藍家山難為情地問:「畫背部可以嗎?」

「不可以。」徐微微捉弄地說,「那就分不出男女構造了。」

這個女人是不是有暴露狂的傾向,她在用激將法呢。

她嘲笑道:「不敢畫啊?」然後她望著黑仔:「不敢畫啊?」

黑仔也禁不起這個激將法,他拉開窗帘,把一張椅子踢到窗前,然後把畫架調整好。

徐微微走到椅子前,藍家山懦弱地問:「不需要我迴避嗎?」藍家山心裡大叫糟糕,她把自己也捎帶進來了。

「隨便。」徐微微說,「不過我先告訴你,畫你的時候我是不會迴避的,我要監督你,你休想矇混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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