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3、水手身份

一大清早,藍家山被一陣激烈的爭吵聲驚醒了。是老楊和老陸的聲音,接著自己的門就被人用力擂響。

藍家山迷迷糊糊地打開門,兩人衝進來,老楊把門關上,老陸還在激動地嚷嚷:「他什麼也不會告訴我們的。」

這把火終於沖自己燒過來了。藍家山把衣服穿好,老陸一直盯著他看,好像要從他臉上看出些端倪來。

老楊問他:「我們的石頭被調包了,這事你知道吧?」

藍家山點頭。他可不想裝糊塗。

老陸突然冒出一句:「你見過那塊石頭嗎?」

藍家山堅決搖頭,他才不會被人輕易套話。

老陸咄咄逼人地追問:「你沒有獨自下過水?」

藍家山生氣地說:「我一個人下水幹什麼?偷你們的石頭?」

老陸臉上有點掛不住了,老楊急忙說不是這個意思。

藍家山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你們又沒讓我幫手,我一直以為那塊石頭和我沒什麼關係。」

老楊委婉地問:「是不是老闆瞞著我倆,讓黑仔下去看過石頭?」

這也太好笑了,藍家山忽然對這兩人放了心,他倆至少不是那種陰險的人,做事也夠笨的。

他故意納悶地說:「那你們直接問老闆不就行了?我和黑仔不熟,上回我還是第一次見他。再說,那塊石頭到底是怎麼回事?」

老陸兩手一攤,說:「給人調包了,我們好不容易挖出來的石頭,是綠色的,結果給人換了一塊黃色的。」

明明是他們處心積慮想要獨吞的石頭被人偷了,只好把用於障眼法的石頭吊上來。

藍家山笑道:「如果說有人偷石頭,我還可以理解。這調換石頭,就純粹是脫褲子放屁了。」

聽了藍家山的調侃,兩人的表情極不自然,藍家山暗暗好笑,真正想調包的人是你們吶,只不過被人先下手為強了。

老陸問:「你知道老闆要把我們調到哪個河段嗎?」

這個藍家山還真不知道,聽老陸口氣,這地方非同一般。

老陸陰森森地說:「那個地方沒船敢過去,下面鬧鬼。」

藍家山想到小石曾對他提到過有一個河段沒人敢下去撈石頭,不過藍家山最怕的是其實是地形複雜導致的漩渦。

藍家山打算回家一趟,他父母相信了兒子的保證,以為他很快就會回柳州上班,在他們看來,老二這個難題已經解決,以後的生活固然會很艱辛,但心中大石已落地。

藍家山對父母極強的適應能力感到吃驚,他們把小旅社打理得井井有條,每個星期,扣除相關開支後,他們都會把錢準時存進謝雲心的戶頭。

像往常一樣,母親一得空,又開始坐在電視機前追看那些婆婆媽媽的「親情劇」。父親則翹著腿,恢複了一大清早就開始呡兩口小酒的慣例。

見兒子來了,兩人喜滋滋地圍坐在兒子身邊。親家的慰問帶給他們極大的信心。雖然沒料想到兩家人是以這種方式首次碰面,但卓越父母對兒女生活前程的規劃,贏得了藍家父母最大限度的尊重。

卓越父母表示,他們是提前將存給女兒集資買房的錢提取出來支援他們。也就是說,他們希望藍家人儘快走上生活正軌,在三年之後,能攢上一筆給小兩口集資買房的錢。卓越爸爸在金融系統工作,對藍家旅社生意的拓展和理財都提供了自己的專業性建議,同時也徹底把藍家父母征服了。

藍父欣慰地說:「把你交給這樣的老丈人,我們就不用再為你操心了,你就安心當個城裡人吧。那20萬的債,我和你媽媽慢慢地還,徐微微她媽媽,也會體諒我們的,你看,最近她已經不來找我們的麻煩了。」

媽媽也說:「你哥哥出來以後,會和我們一起經營旅社,你不用擔心他,只要讓你妹妹考上一所好大學,我們的任務就完成了。」

這話經由母親之口說出來,分量很重。父親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藍家山清楚現在不是攤牌的好時機,他只能說自己跟單位又請了一個星期的假,在船上給小培幫點手,多學點東西,以後還可以帶幾塊石頭到柳州,一方面可以送禮交際,另一方面也可以掙點外快。

藍父聽了很高興,說卓越父親也交代過,讓他回柳州時,多帶幾塊好石頭,以後好給重要人物送禮。

看著父母這份孩子般單純的快樂,藍家山浮起濃烈的負罪感。他找了個借口,趕緊鑽進自己的房中。

以後再也不會有人負責我的人生。藍家山茫然地想著,下意識地攥緊拳頭,好像這麼做可以減緩這種失落。

他播放錄音磁帶,今年最流行的一首歌,就好像是鄭智化專門唱給他聽的一樣。

苦澀的沙吹痛臉龐的感覺

像父親的責罵母親的哭泣

永遠難忘記

年少的我喜歡一個人在海邊

總是幻想海洋的盡頭有另一個世界

總是以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兒

總是一副弱不禁風孬種的樣子

在受人欺負的時候總是聽見水手說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

擦乾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

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麼

擦乾淚不要問為什麼

藍家山曾在單位的聯歡晚會上唱過這首歌,當時還拿了獎。現在聽來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

母親悄悄推門而入,小心翼翼地坐在床沿,陪著兒子一起聽歌。

藍家山按下暫停鍵,母親局促不安,明明有話要說,卻欲言又止。

「老二。」她吞吞吐吐地說,「我一直沒跟你單獨聊過這事。」她嘆了口氣,眼光卻不看藍家山:「藍家水出了事,我們家裡給他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你也受了這麼大的影響。你,不怪藍家水,不怪你媽媽吧?」

平素保養得很好的母親明顯老了幾歲,藍家山心疼地握住母親的手,很感慨,他告訴母親,恰恰相反,他對她這些舉動刮目相看。

父親做出這樣的決定,並不奇怪。但母親能無條件地支持父親,已經出乎藍家山的意料。

「我欠你哥哥的,所以我算是賠給他,我認。」母親難堪地望著地上:「你知道我為什麼在藍家水7歲那年,堅持把他送走?」

對於藍家人,這是一段不愉快的往事。7歲的藍家水被送到了他二姨那裡撫養長大,從此和他們家就隔了心,雖然大家同住在鎮上,但內心卻充滿了隔閡,雖然藍家擔負了藍家水從小到大所有的生活費,但藍家山一直記得哥哥離開家時的眼光,始終是那麼寂寞,那麼孤獨。

藍母傷感地回憶道:「那年他7歲,你5歲,從他親媽媽那裡把他接到我們家,還不到一年,我一直是把他當自己兒子來養的。」

「有一天,你在屋裡睡覺的時候,我突然見到他拿著一根很長的針,老是在你身邊轉。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麼,就在一邊偷偷盯著他。後來,我嚇壞了。看樣子,他想用針扎你,我趕緊沖了進來,他見了我,小臉也白了,把針藏在身後。」

藍家山驚呆了,他從來沒想到,在他們的家,居然發生過這樣的事。

藍母內疚地說:「這麼多年過去了,你媽媽現在很後悔,他只是一個孩子,他當時只有7歲啊。我完全可以好好教他,但我當時嚇壞了。我覺得這孩子,心思怎麼這麼狠毒啊?」

在藍家山和哥哥共同生活的那大半年的記憶里,從天而降的小哥哥曾讓他很快樂,讓他有了依賴之情。在母親披露這件事之前,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家裡非要把哥哥送走。

「他不會害我的。」藍家山自信地說。在他的印象中,小哥哥一直很照顧自己。小哥哥害羞,但懂事,聽話,長大後,他越來越發現,自己的哥哥,性格柔和,但自尊心強,是很獨立很安靜的一個人。

媽媽忽然換了個話題,反問兒子:「我問你,如果是你把別人的車撞進了河裡,你會跑嗎?」

藍家山下意識地搖頭。藍家水當時那麼做,也出乎他們家人的意料。在某些時候,一個人會做出匪夷所思的決定。

藍家山想了下,說:「我估計藍家水也是徹底被嚇蒙了。」

母親懊惱地說:「就因為我們沒有給他成為一家人的機會,他也沒有把我們這裡當成他自己的家,所以他覺得自己收拾不了這個事,所以他才跑的。」母親嘆了口氣,下了結論:「這是我和你爸爸欠他的,所以我們給他還上,你不怪我們就好,更不要怪你哥哥。」

看母親能把這事想得這麼客觀,這麼透徹,藍家山湧起一陣莫名的感動。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藍家山拍拍媽媽的手,安撫她說。媽媽淚光閃爍,用力點頭,輕手輕腳地準備離開。

站在門口,她忽然有些難為情地說:「家山,抽個時間,也去看看你哥哥吧,他一個人在那裡,也不好受。」

藍家山點頭,自從家裡出了事,媽媽就變得非常小心。她被這場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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