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部 在劫難逃 第二十二章 野性的夜晚

昨晚李在又失眠了,到早上才迷迷糊糊睡去,張語老人的去世給他的打擊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就像誰用一記重拳把他擊倒在地,渾身的骨頭都斷了,很難再爬起來。

那天晚上接到張鄢的電話後他就立即趕往了醫院,他知道老人沒有多長時間了,他要跟老人做最後的告別。

病房裡一片肅穆,張語的兒子女兒以及孫女張鄢都在裡面,他們垂著頭,抹著眼淚,氣氛非常壓抑。老人安靜地閉著眼睛,他剛剛停止呼吸。李在來晚了,他沒有趕上跟老人說最後一句話。張鄢抽抽泣泣告訴李在,老人臨終前交代,買石頭的1300萬不用還他,他不要,那是他一生中花的最後一筆錢,也是最令他遺憾的錢,他認了。還給他,等於侮辱他。李在的心意他領了,他堅信李在的為人,如果李在有心,就用那筆錢追查誰是假石的幕後策劃吧!就當是替老人報仇!

李在失聲痛哭起來,他感謝張語的信任,這種信任像一隻大手,有力地托著他搖搖欲墜的身子。他想,把那筆錢先存在那兒,找個好的時機再直接交還給張鄢……

上午10點,李在起了床,正在衛生間洗臉,門鈴突然響了。李在走過去拉開門一看,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孩站在門口,大約20多歲,大大的杏仁眼睛,鼻子微微向上翹,嘴唇很漂亮,用唇筆勾出形狀,嫵媚而性感。

「你是?」李在猶猶豫豫地問。

女孩問:「你是不是李在?」

「我是李在。」

女孩唉的一聲鬆了一口氣,也不管李在允不允許就直接衝進了房間。

李在覺得有點莫名其妙,跟在後面問她:「請問你找誰?」

女孩往沙發上一坐,說:「找你啊!」

「你是誰?」

「你先給客人倒點水行不行?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你們這兒屬於高檔富人區吧?互相都不認識,打聽了好幾個人,特別冷漠……」

李在這幾天情緒正處於人生最低谷,哪有時間聽這個陌生女孩嘮叨人際關係。過去經常有這樣的事兒發生,女孩子自告奮勇找上門來,用裝著探討賭石秘密做幌子,實際上干著賣弄風情的勾當,他最煩這個。不過即使再煩,他也不可能寫在臉上,這點風度他還是有的。

他微笑著問那個女孩:「請問你找我有什麼事兒?如果不是特別重要的事兒就改天再說,我倒是有特別重要的事兒急著去辦。」

女孩說:「想轟我走?你轟不走的,我要是說出我找你的原因,你立馬就能坐在我面前洗耳恭聽,我敢打這個賭。」

「到底什麼事兒?」李在耐著性子問。

「我問你,你前段時間是不是賣了一塊石頭,而且那塊石頭是假的?」

「是啊,你怎麼知道?」李在心裡一驚。

「我怎麼知道?全雲南人民都知道。」

「你想說什麼?」李在心底的火直向上拱,因為女孩正在毫不留情地揭他的傷疤。他心裡極力否認這個消息已經鬧得滿城風雨家喻戶曉,他寧願相信只有少部分賭石人知道,這其實就可以要他命了,實際上他知道這個消息不可能只是小範圍內的談資,他知道它的感染力,足以遺臭萬年,只是他不願承認罷了。

「我想說什麼?你想不想聽聽老吳的故事?」

「老吳?」李在全身一震,「哪個老吳?」

「瑞麗玉城老大,緬甸老吳。你難道不認識?」

這正是李在最想知道的事情,果然,正如那個女孩所說,他恭恭敬敬地坐在了她的對面,表情特別虔誠。

女孩說:「我跟老吳有一些來往……」

「一些來往?」

「別打斷我!前段時間,他總在我面前說有一塊從緬甸運回來的石頭,還說賭石界要發生一件重大的事情,還說什麼君已入瓮。我想肯定跟你這塊假石頭有關。」

李在的嗓子眼開始冒煙,「等等,你說的是真的嗎?」

「難道有假?」

「為什麼要告訴我?」李在警惕起來。

「為什麼?因為我現在極端厭惡他……」

「僅僅因為這個?」

「不!」

「那是?」

「我告訴你我的名字你就知道為什麼了。」

「你叫什麼?」

「火靈。」

「火靈?不認識。」

「你是不認識,可你認識我的父親,我剛從草頭灘探望我父親回來。」

「火八兩?你是他的女兒?」

女孩的鼻翼皺了起來,「別叫我爸外號好不好?」

「我知道你父親的大名,火炬,你們父女兩個的名字都不錯!好記!」

「現在不是討論名字的時候。昨天我去探監,跟他說起最近發生在雲南的重大事件,偶爾提到那塊轟動全省的假石頭,我說我聽別人說過,我父親一聽,說你是他的朋友,讓我必須把這個情況告訴你,告訴得越多越好,這就是我今天來你家的原因。去!給我倒點水!我渴了!」

原來是這樣!火靈帶來的消息讓李在非常震驚,看來這件事跟瑞麗玉城老吳有關,這是一個突破口,從這個突破口衝過去,也許假石的真相就可以尋找到一些端倪了。

火靈咕咚咕咚喝完水後,對李在說:「我就不耽誤你了,你不是還有重要的事兒要辦嗎?那我先走了!」

李在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寫上自己的手機號碼,遞給了火靈,「希望能經常聯繫,有什麼更重要的線索請及時聯繫我。另外,請轉告你父親,假釋的事兒正在辦理。」

「假釋?你在幫我爸爸跑假釋?」

「是的,說不定很快你們就可以團圓了,即使今年不成還有明年呢!讓他別著急,我這個朋友沒忘了他。」

火靈頓時眉飛色舞,笑吟吟地對李在說:「太好了!我替我父親先感謝你!」

「先別客氣!我跟你父親不是一天兩天的朋友,是多年的難友。」

「啊?你也坐過牢?跟我父親一起?」

「是啊!我們在一起待了很多年。」

「真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什麼?」

「看不出來你坐過牢啊!坐過牢的人再掩飾都不行,關鍵是他眼睛不行,污濁,不幹凈,我爸爸就是。而你的眼睛多亮啊!」

送走火靈後,李在泡了一杯茶,一邊啜著一邊想,你一個小丫頭知道什麼?你能看出我內心的污濁與清澈?誰的臉上寫著坐牢?除非古代的黥面之刑。是的,盜竊刺在耳朵後面,徒罪和流罪刺在面頰或額角,所刺的字必須排列成一個方塊,如果是杖罪,所刺的字則排列為圓形。凡是重罪必須發配遠惡軍州的,都要黥面,這叫刺配她懂嗎?那麼我呢?如果刺配該配到哪兒?刺配到賭石界玩命?

李在的心情被自己的胡思亂想弄得非常糟糕,他迅速從火靈那裡調整回來,把整個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老吳身上了。

其實李在的眼睛也不毒,他沒看出火靈跟一般的女孩有什麼不同,她大方、開朗、漂亮,沒有心計,她大大的杏仁眼睛雖然夾雜著陰鬱與惆悵,李在想,那大概是由於她父親坐牢給她造成的心理陰影。

他要是知道這個女孩在江湖上叫「活閃婆」他就不這麼想了。

李在打電話把唐教父叫了過來,范曉軍消失後,唐教父是他唯一的幫手。其實這個幫手形同虛設,他仍然整天沉溺於扮演義大利西西里島上的老大,目光遊離,心不在焉。

唐教父很快就到了,他現在準備把他平時的做派全部美化,模仿痕迹越來越重。他聽完李在的敘述後,聳了聳肩,嘴角向下一撇,說:「老吳?怎麼可能?」

「我也這麼想,我跟他從來沒有什麼過節。」李在為了肯定自己的判斷,又重複了一次,「對,從來沒有!」

唐教父上半身向前傾斜,低聲問:「你想讓我干點什麼?」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眉毛一高一低,相差差不多有20mm的距離,也不知道他是怎麼練的這種表情。

「想方設法接近他,順藤摸瓜。」

「我不行,他認識我,我沒辦法接近。但我還有朋友,他們可以去。」

「注意不要打草驚蛇!」

「我知道。」

唐教父走後,李在又給昝小盈打了個電話,把火靈講的內容複述了一遍。昝小盈那邊有個人在高聲講著話,激昂而高亢,大概正在開會。昝小盈低聲說:「我出去給你打過來!」

過了5分鐘,兩個人重新接通電話後,昝小盈問:「她只說了這麼多?」

「對。」

「你相信她的話嗎?」

「嗯,她是我獄中朋友的女兒,她沒有必要騙我。我現在最搞不懂的不是老吳,而是范曉軍,他說消失就消失,到哪兒去也沒打個招呼。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故事,你不可能全知道。」

「唐教父辦事我真有點不放心,我囑咐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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