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三月生辰石 第十七章 千萬級假石騙局

清晨,李在睜開眼睛後第一個動作就是打開手機,生怕漏過什麼重要信息。果然,5分鐘後唐教父的電話打來了。他告訴李在一個驚人的消息:張語知道吳翰冬死在大理洱海後,馬上聯想到三月生辰石,他不認為吳翰冬的死是個意外。昨晚他決定切石。今天凌晨,石頭解開了,但出了問題,是大問題,石頭是假的。張語的心臟承受不住打擊,當場暈了過去,現正在騰衝人民醫院搶救……

李在搖醒仍在沉睡中的昝小盈。她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看見李在一臉鐵青,頓時嚇了一跳。

「出什麼事兒了?」她支起半個身子問。

李在把唐教父的電話內容複述了一遍,昝小盈頓時驚呆了,連連說:「怎麼能這樣?」

「是啊,我也覺得這次賭石大會真的有點蹊蹺,先是勞申江被殺,現在又出了這麼檔子事,我總感覺好像有人專門跟我作對似的。」

「賭漲賭跌很正常,一塊看似漲水的玉剖開後反倒跌了,跟假無關吧?只能說張語看走眼了。」

「我感覺不是賭跌那麼簡單。如果張語看走眼,我只能向他表示遺憾,同時我也會內疚,是我讓朋友賠錢了,我賺錢也不自在。但是如果石頭本身是假的,跟玉的質量無關,那我不但內疚,更應該自責,因為首先是我先看走眼才推銷給朋友的,是我連累了他。」

「別這麼說,現在判斷還為時尚早。」

「對,真相在電話里一時還說不清楚,具體情況要回去之後才知道。不能耽誤時間了,你快點穿衣服,我們馬上趕回騰衝。」

看來這次麗江瀘沽湖之旅只能半途而廢,本來他們計畫還想去香格里拉的。

兩個人拿著旅行包,急匆匆從葛熱家走了出來,來不及跟Paul夫婦以及其他人告別,找了一輛麵包車就朝落水村駛去。一到那天他們乘班車下車的地方,一下子傻眼了,回麗江的班車剛剛開走,也許下午還有一班。現在他們才後悔沒開自己的車來,他們開始像東躲西藏的耗子一樣,生怕熟人看見,要知道他們後來有了肆無忌憚的膽量,完全可以開著自己的車痛痛快快地兜風。

李在當即跟里格半島那個司機師傅商量,包他的車回騰衝,司機答應了。

路上,李在心急如焚,歸心似箭,他幾乎是念著每個地名度過的,從瀘沽湖開始,然後是郭家村、大水溝、寧蒗、拉都河、玉鹿、馬鹿灣……

然後從麗江開始,七河、辛屯、草海、金墩、松桂、西邑、上關、大理、平坡、曲硐、老營、保山……每念一個就少一個,每念一個離騰衝就近一步。

第二天傍晚,李在和昝小盈風塵僕僕終於回到騰衝,他們馬不停蹄,火速向醫院趕去。

當從主治醫生那裡得知張語老人已經暫時被搶救過來後,李在大大鬆了一口氣。只要人在就行,他最不願意看到因為賭石而丟掉性命的事情發生,那是違背賭石精神的,使得「願賭服輸」這一賭界規則變成一張與死神簽的合同,也使賭石這一行變得殘酷而血腥,為世詬病。其實本來不應該如此,在你跨入這一行那一刻起,你就應該捫心自問,我是否心懷寬廣視金錢如糞土?是否能承受一敗塗地的打擊?是否敢孤注一擲而不計結果?在你對以上問題做出肯定的答案後,你才能邁出一隻腳,試試賭石界是否水深火熱。也只有在這種平和的狀態下,你視如糞土的金錢才有可能越聚越多,你一敗塗地時才能仰頭長笑舞袖人生,你不計後果的結果才能是最讓你歡欣鼓舞的結果……

當然,他不是責怪張語老人經不住風雨,他一生沉澱下來的東西是他李在篩也篩不完的,那全是精華,是教科書。李在想,老人也許真的老了,也許他以前就患有心臟病,他已經不適合在賭石界打拚,李在應該委婉地告訴他,應該休息了。

主治醫生是個50多歲的女人,個子不高,微胖,頭髮花白,皮膚略黑,戴著一副厚厚的黑邊眼鏡,但仍擋不住鏡片後面那雙睿智的眼睛。

李在問她:「情況好嗎?」

「不好,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

李在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希望你們想盡一切辦法挽救他的生命。」

「放心,我們會這麼做的。對了,你是他的親屬嗎?」

他搖搖頭,說:「你放心,我承擔他所有的醫療費用。」

女醫生笑了,說:「如果你不是,那我提醒你,應該想辦法通知他的家人,萬一他有個三長兩短,你也好有個交代。」

李在連忙點頭稱謝。

醫生說得對,應該儘快通知張語家人,讓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騰衝。他認識張語的孫女張鄢,上次去北京到他家做客時他們有過一面之緣。那是一個年輕、活潑、性感、漂亮的北京女孩,落落大方,極其富有藝術特質。張鄢帶著他把北京境內各個景點像篦子梳頭一樣給篦了一遍,其實這些景點李在都去過,每去一次不但沒有加深印象,反而越來越淡。最讓李在印象深刻的不是景點,而是一座高檔茶樓,張鄢帶他去的。從最外面的門打開開始,迎面是別緻的橢圓通廊,左右各有一扇雕飾精美的木門。他們走進幽雅的前廳,雕欄樓梯沐浴著從巨型頂燈鋪灑過來的柔和的藍光。左邊是用五彩大理石精工雕琢的壁爐,上面懸掛著一幅油畫,畫上是一個面容沉靜的母親,兩隻白皙的手臂摟住身著綴滿花邊的淡藍彩緞百褶裙的兩個女兒。

後來他們進了一間寬敞豁亮的房間,屋頂很高,正中一面大窗凸出牆外,兩邊各有一扇小窗,掛滿綠色的荊條。地板上鋪著地毯,兩隻厚墩墩的長沙發斜對著,奢華而舒適。

李在當時問張鄢:「你經常來這裡?」

「不,偶爾。」

李在被牆壁上的一幅油畫吸引住了。他走過去,細心觀賞起這幅用細膩的浪漫手法描繪的作品。作品表現的年代似乎很久遠,也不是以中國為背景的。那是一個骯髒的火車站,一個冒著黑煙的蒸汽車頭正駛入車站。站台上,一群身披斗篷、頭上結著蝴蝶結的女人站在那裡,身旁是穿著古樸素雅的女兒們,她們正在迎接凱旋的英雄們。一群士兵從車窗伸出腦袋,他們揮手大聲喊叫著,表情誇張而富有感染力。

「我對藝術不內行,甚至一點都不懂。」李在說。

「是我男朋友臨摹的。」張鄢說。

「這幅?」李在重新盯著那幅油畫,彷彿要重新審視一番似的。

「確切地說,是我初戀的男朋友。」

「他是個畫家?」

「他一直夢想當一個畫家,可是他的作品沒人欣賞,所以他只能臨摹名畫,他把自己定位於畫家與畫匠之間。」

「你喜歡藝術?」

「每個女人都是藝術的俘虜。」

聽到這句話,李在臉上凝重起來,也許他太不懂眼前這個貌似不懂事的女孩了。

「後來呢……」

張鄢沒有回答,而是喃喃叨念了一首有些感傷意味的詩歌。

「詩歌似乎距離我太遙遠了,我們這行整天跟石頭打交道,好像跟這種情啊愛啊根本不沾邊,似乎是兩個世界。」李在嘆了口氣。

「不,你錯了,是一個世界,人的世界,只要你是人,你一定有一種愛需要表達。我問你,但你也可以選擇不回答。」

「你問吧。」

「你在家也跟你妻子這麼冷冷冰冰缺少溝通嗎?」張鄢歪著頭,有點俏皮地望著李在。

李在一時語塞,顯然,張鄢以為他結婚了。不過這句話似乎觸到他的傷處,他需要什麼,似乎從來沒有在意過,也不清楚需要什麼,他只知道把心思放在賭石上,似乎他在賭石的時候是最有男人氣息的。賭石這一行沒早沒晚,隨時都有突發事件需要他打頭陣,他不可能顧及兒女情長,那時候,他覺得他和昝小盈越來越遠,他們之間慢慢形成的鴻溝也許就是在這種狀態下積攢的,等到他發覺想逾越過去的時候,鴻溝已深,無法彌補了。

「說說你和你妻子是怎麼戀愛的,好嗎?」張鄢要求著。

李在不好意思地笑了,他搖搖頭,摸出一根香煙,說:「陳年舊事,有什麼好說的?」他猛吸一口煙,想掩蓋自己的尷尬。

「一個女人永遠也不覺得夫妻之間的愛是陳年舊事,對她來說,愛意味著生命,生命是需要血液循環來創造的,所以她需要把這些在男人眼裡不值一提的陳年舊事拿出來翻新改造。」

李在愣在那裡,久久盯著張鄢。

「你簡直可以做我的老師了。」李在說。

「老師這個稱謂我實在不敢當,不過我可以把我的感受告訴你,然後由你自己去體味,去品咂,去消化,然後吸收。」

「哈哈,這還不是老師?」

「不,你是不是感情方面出了點問題,從你眉間表現出來的焦灼疑慮我就可以猜到幾分,所以特意把你叫到這個地方,想看看你對愛情的態度,以便對症下藥。」

張鄢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紅潤起來,鼻尖上滲出一層毛毛細汗。她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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