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三百五十三章 兩道旨意

兩軍陣前,槍戈林立,雙方主將卻因各自的算盤,而開始了一場口水戰,此戰當然並非方錚所說能夠「名揚千古」,說「貽笑千古」可能比較靠譜兒。

兩軍將士也是滿臉難堪,一邊是背水一戰,急求脫困的反賊,一邊是士氣高昂,急待殺敵建功的朝廷軍隊,可被兩位主將這麼一鬧騰,雙方鼓起的士氣卻漸漸萎靡下去,將士們打著呵欠,將手中的兵器頓在地上,百無聊賴的看著主將在陣前耍嘴皮子。

方錚卻說得口沫橫飛,絲毫沒覺得這樣的行為有多難堪,他越說心裡越高興,就這樣拖下去,拖到馮仇刀和韓大石引軍來援,然後就沒我什麼事啦,只等著收泰王項上人頭回京報功便是。

泰王卻越說越覺得不對勁,方錚拖時間的舉動實在太過明顯,令人忍不住心頭生疑。身處大軍包圍,更可怕的是方錚口中的朝廷大軍仍不見蹤影,不知埋伏在何處,這讓泰王打從心眼裡感到驚懼。

「……你用劍我也要用劍,你聽著,我用劍刺你……」方錚猶自滔滔不絕的練著口把式。

「慢著!方錚,你老實告訴我,你領軍圍山,大軍到底在何處?」泰王毫不客氣的打斷了方錚。

「他們……嘿嘿,當然在一個遙遠而神秘的地方……你猜猜他們在哪裡?猜中了我請你喝花酒……」

方錚咧開嘴笑得很暢快,心中卻暗暗著急,馮仇刀和韓大石倆王八蛋怎麼還不來?莫非他們用爬的?

從兩軍交戰,到主將論戰,差不多也有半個時辰了,算算時間,他們也該到了。

泰王聞言臉色一白,目光中疑惑更甚,恨恨的盯了方錚一眼,轉頭命令身後的將士道:「全軍往北急行軍!」

不論方錚打著什麼鬼主意,我不接招你總拿我沒辦法了吧?

近五千反賊剛列好隊,彷彿為了驗證泰王的話似的,遠處忽然傳來聲勢震天的馬蹄聲,聲音由遠及近,很是迅疾。

泰王臉色一變,扭頭恨恨盯著方錚,咬牙道:「方錚!你……你剛才一直在唱空城計么?根本就沒有朝廷大軍,對不對?你將兵力部署到西面山下,卻沒料到我會從東面而出,所以你便在此拖延時間,等待大軍迂迴包圍我?」

方錚聽到馬蹄聲,情知韓大石的一萬龍襄騎兵終於趕到,心下不由大定,聞言笑眯眯道:「泰王殿下真聰明,剛才我確實唱了一出空城計,不過呢……呵呵,現在不是空城計了,我的大軍真真實實的趕來了,泰王殿下,伸出脖子準備挨刀吧……」

馬蹄聲愈行愈近,泰王兩眼似要噴出火來,極其怨毒的盯著方錚,忽然展顏一笑,左手悄悄扶上右腕……

方錚見泰王笑得詭異,他也笑了,笑得很陽光,心下卻愈發提防,右手暗垂,從寬袖中摸出一樣物事,緊緊攥在手心。

二人各懷鬼胎,可笑容卻皆是一副爽朗開心的模樣,相互看了一眼,接著二人同時仰天大笑,彷彿二人聽到一個非常好笑的笑話一般,一個捂著肚子,一個彎著腰,笑得上氣不接下氣,連眼淚都流出來了。

笑聲中,二人身形一頓,忽又原地暴起,兩樣物事疾若閃電般向對方面門射去。

泰王射出的是藏在右手護腕內的一支玲瓏袖箭,而方錚卻迎面向泰王灑出一大蓬石灰。

二人笑得暢快,下陰手時也毫不留情,手段端的毒辣無比。

情形與當日揚州城下兩軍陣前何其相似,本是相交甚厚的一對老友,自泰王暴露出真實的意圖後,二人彼此心中便再也沒將對方當成朋友看,而是當作了生死仇敵,必欲取其性命而後快,下手一個比一個狠毒。

袖箭來勢甚急,直奔方錚咽喉要害,方錚大驚,急忙側身閃避,可好運不可能一輩子伴隨著他,縱是他反應靈敏,閃避得快,小巧的袖箭仍不可避免的射中了方錚的左肩頭。

箭尖入體,方錚痛得瞋目裂眥,放聲慘叫一聲,接著像根被人砍倒的木頭一般,直直的倒了下去。

相比之下,泰王也好不了多少,他顯然也沒想到方錚跟他打著一樣暗襲的主意,方錚手中的石灰灑出,泰王猝不及防,躲無可躲,生生被石灰灑了滿臉,最要命的是,石灰已入了眼睛,泰王也痛得大叫一聲,踉踉蹌蹌往後退去,早有部下急忙趕上扶住他,退回軍陣之中。

「快!快!全軍往北撤!在包圍圈收口之前衝出去!」泰王雙眼緊閉,被石灰刺激得生疼,嘴裡仍急切下令道。

數千反賊不敢再與方錚身後的一千多將士糾纏,急忙收了兵器,左右攙扶著泰王,倉惶向北奔去。

「追!給老子追!不準放走一個反賊!」方錚倒在地上,右手捂著肩頭的箭傷,咬著牙怒聲喝道。

方錚身後的眾將士不敢怠慢,高舉刀劍向反賊衝殺而去。

溫森和一干影子屬下卻大驚失色的迎上前來,將方錚扶起,七嘴八舌問道:「大人,您怎樣了?」

「大人,您受傷了!」

方錚痛得臉色蒼白,豆大的冷汗一滴一滴順著臉龐流淌,稍稍側頭,見左肩膀上斜斜插著一支長約四寸,如同鋼釘一般的袖箭,鮮血順著傷口流出,已染紅了半邊衣裳。

方錚殺過人,當然也見過血,不過見別人流血跟見自己流血完全是兩個概念,剛才與泰王互相暗算時尚不覺得,這會兒看見自己肩頭上殷紅一片,一種強烈的恐懼和後怕感自心頭漸漸升起,方錚睜大了眼睛,直直的盯著自己的傷口,哆嗦著嘴唇無助的看了眾屬下一眼,忽然大叫一聲:「狗日的!老子負傷了!」

接著便「啪」的一聲,仰頭又往地上一倒,暈過去了。

溫森等人大驚,急忙抱起方錚,迅速往後退去,亂軍之中,眾將士執刀劍殺赴反賊,只留溫森等一干影子屬下守著昏迷過去的方錚,溫森見袖箭仍插在方錚的肩頭上,懷著惴惴的心情,小心的抽出袖箭,迎著陽光仔細看了看,又將鼻子湊到箭尖上細細聞了聞,發現箭尖並未淬毒,這才放下了心,撕下一截乾淨的粗布,給方錚將傷口包紮上。

「溫大人,方大人沒事吧?」眾屬下七嘴八舌問道。

溫森輕鬆的搖頭道:「沒事,箭尖並未淬毒,方大人福大命大……」

「可……既未淬毒,只是肩頭一點小傷,大人為何會昏過去?」眾屬下紛紛不解。

溫森看著臉色蒼白仍舊昏迷的方錚,眼中漸漸浮上幾分笑意:「嗯——大人可能是被嚇昏過去了……」

眾人擦汗:「……」

※※※

離方錚數里之外的韓大石正領著一萬騎兵疾馳,此刻他心頭有些著急,方錚身邊侍衛去傳令時,他才知道泰王並未如他們意料之中的往西面而去,卻反其道而行,徑自由東面下了山,韓大石急了,東面並沒有布置兵力,只有留給方錚點山火的千多名士兵,這點兵力能頂得住五千多名訓練有素的反賊進攻嗎?

韓大石得報之後,當即點了騎兵馬不停蹄往東面疾馳而來,他怕泰王會趁東面兵力空虛,藉機逃脫眾將士好不容易布置下的包圍圈,他更怕泰王手下的反賊傷了方錚的性命,方錚是欽差大臣,他若有失,韓大石和馮仇刀此次江南之行縱有天大的功勞,恐怕也會被一擼到底,甚至還可能有牢獄之災。

震耳欲聾的馬蹄聲中,韓大石一馬當先,待趕到東面山外平原下時,遠遠見著一群隊列不整,倉惶往北奔去的軍隊,他們身著黑衣黑甲,卻顯得頗為破爛,隊伍很是凌亂,依稀可見不少軍士為了奔逃方便,紛紛解下了身上厚重的盔甲或兵器,然後撒腿往前沒命的奔去。

反賊要逃!

韓大石眼睛一眯,馬上明白了大概,顧不得再去思量他們為何到現在才逃,也來不及去想方錚及隨行的千多名將士是怎樣把這支反賊隊伍留到現在的,韓大石當即抽出長長的佩刀,騎在馬上大喝道:「將士們,反賊要逃,且隨老子去把他們殺個片甲不留,此乃建功封官的大好機會!殺——」

「殺——」

一萬名騎兵動作一致的抽出了佩刀,一邊策馬奔跑,一邊迅速排成了雁型包抄之陣,然後騎兵中又分出一支千人小隊,遠遠繞過隊伍,向反賊奔逃的最前方衝殺而去。

鐵騎疾馳,蹄聲如雷,像一道巨大的黑色潮水,鋪天蓋地向反賊席捲而來。

反賊們面帶驚恐,不少人竟已忘了逃跑,眼睜睜看著殺氣沖宵的騎兵們揚著手中的長刀,向他們殺來,那雪亮的刀光折射出刺眼的陽光,在綠意盎然的平原上閃閃發亮,就在這一呆一楞之間,騎兵們愈發近了。

「跑啊!」反賊隊伍中,不知是誰嘶聲大喊了一聲,聲音蘊涵無限的驚恐和絕望。

一聲叫喊將眾人叫回了神,反賊們顧不得方向,掉了個頭便朝西邊奔逃過去,平原上展開了一場關乎生死的追逐。

騎兵們揚著長刀,很快便追上了四散奔逃的反賊,馬上騎士毫不猶豫的舉刀,然後狠狠朝反賊的脖頸劈下,隨著第一聲絕望的慘叫,驚恐萬狀的反賊們眨眼間便被隨後趕至的騎兵洪流所湮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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