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三百一十九章 逼婚

韓府前廳,不爭堂內。

韓竹端起丫鬟奉上的雨前龍井,吹著杯中的茶梗,一邊抬起老眼,瞟了瞟坐在右側客位上,神情顯得局促不安的方錚。

慢悠悠的品了一口茶,韓竹輕輕擱下茶盞,狀似悠閑的靠在太師椅背上,閉上眼,然後又開始捋起了他那把修得整齊飄逸的美髯,手指不時敲擊著太師椅的扶手,方錚聽這敲擊的節奏,半晌之後,隱隱聽出了一點味道。——《將軍令》,韓老頭厲害啊,胸有驚雷,面若平湖,於平靜中蘊涵殺伐之氣,今日這韓府前堂,搞不好便是自己的埋骨之所……

當然,方錚很理解韓竹此時的心情。

任誰看見一個年輕男子慌慌張張從自己女兒的閨房跑出來,都會產生一種強烈的奏《將軍令》的慾望。

方錚現在很羨慕韓亦真,真的,二人這一連串的突髮狀況被韓竹發現後,韓亦真滿臉羞憤,然後畏罪……沒自殺,狠狠摔上房門,像只鴕鳥似的把自己鎖在房裡,誰也叫不開。

她真幸福,可以不用面對她老爹的質詢,不用看那些韓府下人怪異複雜的目光,更不用此時此刻如坐針氈般在韓府前堂,聽她老爹獨奏《將軍令》。

方錚就沒那麼幸運了。

他被韓竹滿面寒霜的請到了前堂,然後分賓主坐下,最後二人便在沉默中度過。氣氛很尷尬,方錚想跑,細細一想,覺得光跑可能解決不了問題,於是他只好繼續坐在前堂,努力裝出一副坦然無愧的模樣,忍受著這沉默中漸漸蔓延的殺氣。

韓竹的手指仍舊在扶手上敲擊著,淡淡的瞟了方錚一眼,手指忽然一頓,《將軍令》的節奏停了,方錚還沒來得及鬆口氣,韓竹的手指又開始敲了起來,這回換了節奏,凝神一聽,好嘛,《十面埋伏》……

方錚有點想哭……

如果時光能倒流……唉,算了,還是別倒流了,甭管倒流回哪裡,他的人生都是失敗至極的。拚命鼓足了勇氣,方錚把胸膛一挺,正待擺出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凜然模樣時,萬幸,韓竹先開了口,打破了前堂內令人幾近窒息的沉默。

「賢侄啊……」韓竹慢條斯理的喚道。

「小的在……咳,小侄在。」方錚諂媚得只差沒學清朝的奴才給這老頭打千了。

「你喜歡我女兒?」韓竹開門見山。

「不不不不,沒有的事兒!」方錚極力否認。

「嗯?」韓竹冷眼一瞟,目光寒洌,陰氣森森。

「啊!喜歡,非常喜歡……」方錚開始流汗,流很多汗。

「什麼?」韓竹老眼一睜,精光四射,不知是驚是怒。

「啊!不,不喜歡……」小心翼翼的看著韓竹的臉色,方錚試探道:「……我到底是應該喜歡呢,還是不喜歡?」

「這個……」韓竹捋須沉吟:「……可以喜歡。」

「啊?」方錚大驚,隱隱有種非常不妙的預感:「這個……我真沒喜歡呀……」

「哼!你不喜歡我女兒,為何卻跑進她的閨房?你當我女兒是什麼?當我韓家是什麼?」韓竹語氣中帶了幾分怒意。

「啊?這……韓世伯,這其實是個誤會呀……」

「誤會?」韓竹濃眉一挑,不怒而威,世家家主的風範,方錚縱是欽差大臣,也不由有些戰慄。

「對!誤會!這個誤會太大了,以至於小侄非得跟您竊竊私語才能解釋清楚……」

方錚急忙離座,兩步跨到韓竹耳邊,輕聲嘀咕道:「事實上我與您的女兒之間非常清白,我今日受韓小姐之邀,前來貴府與她商議稅案事宜,誰知進了她的小樓,她卻遲遲不至,小侄公務繁忙,實在沒多少時間等人,於是便上了她的綉樓,打算催她下來,結果正好碰到她換……咳,不對,正好碰到您上樓,為了韓小姐的清白名聲,小侄情急之下匆忙躲避,後來等您走了,小侄才敢下樓……整件事情就是這樣的,小侄明白了,您明白了嗎?」

「哦——」韓竹恍然大悟,飛快點頭:「明白了……你佔了我女兒的便宜,然後一抹嘴想溜,正好被我碰上……」

「啊?」方錚聞言傻眼了,這老頭的思維邏輯是不是有問題呀?什麼事兒到他嘴裡怎麼全變了味兒?

「韓世伯,也許小侄剛才沒解釋清楚,小侄再跟您解釋一遍,今日小侄受韓小姐之邀……」

韓竹一揮手,打斷了方錚的話:「行了行了,現在解不解釋都沒用,老夫問你,你打算怎麼辦?」

「啊?打……打算怎麼辦?」方錚目瞪口呆,隨即結結巴巴道:「我……我打算回行館睡一覺,睡醒了再吃點東西,順便洗個澡,理個髮,修一下腳指甲……」

韓竹哼了哼:「如此說來,我韓家女兒的便宜被你白佔了?」

「啊?韓……韓世伯,小侄冤枉吶!小侄絕對沒占韓小姐的便宜,您要不信我可以發個毒誓……」

韓竹扯著嘴角,似笑非笑道:「眾目睽睽之下,你從真兒閨房裡慌慌張張跑出來,這事兒若傳揚開了,我韓家如何在江南立足?真兒以後怎麼做人?方賢侄,你乃朝廷重臣,見多識廣,不知賢侄何以教我?」

「這個……」方錚小心的看了看韓竹,訥訥道:「……要不,我派人去江南各城的大街小巷敲鑼打鼓闢謠,說我和韓小姐是清白的?」

韓竹皮笑肉不笑的道:「賢侄認為此法可行?」

「不可行……」方錚老老實實搖頭,這種行為實在比此地無銀三百兩還蠢。

「韓世伯,您就別賣關子了,到底怎麼辦您還是直說了吧,小侄膽兒小,受不得驚嚇,嚇出病來喜歡咬人……」

沉吟了半晌,韓竹捋著長須忽然道:「聽說賢侄已經婚配?」

「啊……對,小侄已成親……」方錚急忙點頭,心中暗忖,韓老頭問這個幹嘛?莫非他真要招自己做女婿?嘿!幸好我已成了親,他韓家乃百年世家,女兒肯定不會給我做小……

「聽說尊夫人乃當今皇妹,長平公主殿下?」韓竹目光閃爍,不知在打著什麼主意。

「對對對,很剽悍,拳打老公,腳踢老虎,我方家的下人近年來死亡率直線上升……」方錚睜著眼睛胡說八道,為防萬一,只好貶低一下長平的形象,希望能夠嚇住韓老頭,打消嫁女兒的主意。

誰知韓竹卻滿不在意的拍了拍手,笑道:「如此甚好,這樣吧,賢侄,明日你便將生辰八字送來,老夫找人給你們合一下,你隨便下個聘禮,然後就把真兒接走吧……」

「合……合八字?」方錚大驚,果然,果然沒猜錯,韓老頭竟真打算將女兒嫁給自己。

淡淡瞟了瞟滿臉驚容的方錚,韓竹慢條斯理的端起茶盞喝了一口,悠悠道:「賢侄意下如何?」

意下如何?靠!太他媽峰迴路轉了!

方錚艱難的吞了吞口水,澀澀道:「韓世伯,我若說出我的意思,您能保證……呃,不摔杯子嗎?」

韓竹一楞,奇怪的看了一眼手中的茶盞,下意識點了點頭。

「那……您能保證廊下的刀斧手不會衝進來把我砍成狗肉之醬?」

韓竹失笑道:「什麼亂七八糟的!廊下哪來的刀斧手?你看戲文看多了吧?」

方錚這才放了心,接著把胸一挺,大聲道:「世伯若問我的意思,那我就直言了,這事兒沒門兒!」

方錚心中覺得有些奇怪,這韓老頭太誇張了吧?就進了一下他女兒的閨房,有必要非得把他女兒嫁給我嗎?甚至明知我有了老婆他都不介意,老頭莫非腦子不正常?

按說韓亦真如此絕色的大美人,而且聰慧睿智,不是那種胸大無腦的花瓶,以方錚的秉性,這門親事拒絕起來是萬分艱難的。每個男人都夢想著妻妾成群,現在人家老爹親手將他的絕色女兒送給自己,上哪兒找這麼YY的事去?但凡正常的男人,誰會拒絕?

可方錚偏偏拒絕了。他必須要拒絕。

有妻有妾的他,深深知道,家裡老婆多了是種什麼樣的滋味兒,更何況他的正室夫人心胸還不怎麼寬闊,羅月娘進方家門楣的事兒還一直橫在他心裡,不知該怎麼解決,現在若要再添一個女人進方家門,方錚覺得以長平的性子,很可能會半夜摸進韓亦真的房內,把她一刀殺了,或者摸上自己的床,把自己一刀閹了,兩種可能他都不願意。

方錚並不懼內,與長平成親以前,長平都是小心翼翼的看他的臉色,一旦他的臉一黑,長平就打心眼裡犯怵,他之所以拒絕韓竹,主要是因為他覺得不能再對不起長平了。

這不是怕長平,是對她的敬,對她的愛。

長平與他從相識到相愛,其中經過多少波折坎坷,生離死別的滋味都嘗過,那麼艱難那麼絕望的時候,長平都一直對他不離不棄,獨自咬牙撐起了整個家,如今她懷了方錚的孩子,正在家中日盼夜想,等著方錚回京,試問方錚怎能因為貪圖韓亦真的美色,答應了這門親事,而招惹長平的傷心?

方錚不再是那個當年縱橫京城,無拘無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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