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三百零四章 韓府夜宴(上)

韓家千金自打見過欽差大人後,回了府大發脾氣,砸了韓府的前堂,毀珍奇古董無數,此事在韓府不徑自走,整個韓府的下人們都在偷偷議論著此事。

整個蘇州城的人都知道,韓家的家主表面上是韓竹,實際上可以說是韓三小姐當家,此女從小便聰慧多智,所言所思往往出眾不凡,行事手段亦穩中有奇,狠辣時令人心神俱裂,柔和時令人如沐春風,連韓竹這個家主都自愧不如,韓家這幾年明裡暗裡勢力愈盛,這與韓三小姐的決斷是分不開的。

韓家的上下也知道,這位韓三小姐雖然平日里表情很淡漠,看起來好象不易接近,可她從未對人發過脾氣,性子一直平和得緊,更別提打砸自家前堂了,到底她見欽差時遭遇到了什麼事情,令她回府後如此生氣,這已是一個解不開的謎團。

韓竹來不及心疼前堂里那些珍奇古董,跑到後院追問韓亦真原因,誰知韓亦真發過一通脾氣後,性子又恢複了往日的冷靜沉穩,韓竹問她什麼,她只是搖頭不語,生生急煞了韓竹。

「莫非欽差方大人他……他對你欲圖不軌?」韓竹想來想去,只有這個可能,蘇州城外跟著眾官員迎接欽差的時候,韓竹第一眼也覺得方錚的面相不像好人。

「爹,您不必在這種小事上尋根問底。」韓亦真淡淡的道,不過在聽到韓竹說欽差對她「欲圖不軌」時,緊繃的俏臉仍剋制不住掠過幾分紅暈,接著眼中又閃過幾分怒色。

「爹,不出女兒意料的話,方錚……方大人今晚應該會來咱們韓家,女兒對江南稅案不甚了了,可女兒卻明白,欽差初下江南,還未理清頭緒,此時若拿我韓家開刀,未免太不明智了,女兒大膽揣測,欽差或許也不願與我韓家結怨……」

韓竹搖頭道:「那欽差劫我家的貨物又怎麼說?此舉分明是有意圖的呀。為何他不劫別人,偏偏劫了咱們?」

韓亦真眼中也閃過幾分疑惑,遲疑道:「也許……也許此舉只是欽差的一個試探,其中並無甚惡意,也許欽差另有打算……」

微微搖了搖頭,韓亦真縱是多智,可方錚沒頭沒腦的劫了一筆,其意圖卻令韓亦真越想越糊塗,當然,她卻不知道,方錚根本毫無用意,劫她家的貨純粹只為發筆財而已。

想不明白便不想,韓亦真抬頭正色道:「爹,不管怎麼說,我韓家不能與欽差結怨,京中朝堂上至皇上,下至朝臣,本就對江南的世家心懷忌憚,此時若結怨欽差,恐怕會給韓家帶來很大的麻煩。待欽差來時,爹不妨向欽差多釋放一些善意,以消欽差心中疑慮。若欽差仍懷疑我韓家與江南稅案有牽涉,我們便只能拿出誠意來打消欽差的懷疑了……」

「拿出什麼誠意?」

韓亦真嘆了口氣,道:「除了完全站到欽差這條船上,我韓家還能有什麼誠意?」

韓竹目光一凝,沉聲道:「真兒,你的意思是說……」

韓亦真點了點頭:「爹,必要之時,唯有將李世叔……交代出去了。」

韓竹一驚,立馬搖頭道:「不行,我與伯言數十年交情,怎能行此不義之事?不行,絕對不行!」

韓亦真嘆息道:「爹,我韓家一門上下近千條性命,在您心中莫非還抵不了一個李世叔?世事無情,當舍之時,還得舍啊……」

韓竹聞言渾身一顫,豆大的汗珠不斷冒出,他閉上眼,定了定神,緩緩道:「有這麼嚴重么?一件稅案而已,涉銀二千多萬兩,數目雖然巨大,可我韓家也能掏得出,難道會禍及韓家近千條人命?」

韓亦真眼中散發著睿智的光芒,望著韓竹,輕輕道:「爹,您還不明白么?如今京城新皇剛登基,便派他身邊最信任的大臣下江南,此舉另有深意。追查稅案只是表面,更重要的,是新皇要藉此事肅清江南的世家,消除不利他統治的隱患,給天下所有的世家望族立威呀……」

韓竹聞言如遭雷擊,渾身顫抖得愈發明顯,眼中的驚怖之色怎麼也掩飾不住。

韓亦真幾句話便點醒了韓竹。

是啊,二千多萬兩稅銀,此案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可再怎麼也用不著新皇身邊最受信任的臣子親自出馬啊,由此可見,方錚下江南的目的,絕對不是那麼簡單。天下世家門閥這些年來愈發勢大,京城朝堂的皇上和大臣心有忌憚是肯定的,如今派了方錚下江南,想必是要借稅案一事,狠狠給世家一個下馬威,以此來鞏固皇權對天下百姓的影響力。

好生兇險的一著棋!

韓竹擦了擦滿頭冷汗,望著韓亦真靜謐的俏臉,苦笑道:「真兒,還是你想得深遠,老夫竟沒想到這一層上,韓家多虧有你呀……」

韓亦真笑了笑:「爹,女兒也是韓家人,當然要為韓家考慮得多一些。」

韓竹想了想,疑惑道:「世家望族存世百餘年,勢力何等堅固龐大,新皇剛登基便如此大的手筆,他就不怕世家聯起手來造他的反嗎?歷代帝王都有心打壓世家,可誰也沒能辦成這件事,新皇他憑什麼?」

韓亦真搖頭笑道:「新皇肯定不會將天下所有的世家都得罪了,他不會做這麼愚蠢的事,說穿了不值一提,唯帝王的制衡之術而已,拉攏大多數,打壓極少數,既能立威,使天下世家心生忌憚,又能獲得許多世家的衷心擁護,一舉兩得,端的是一著妙棋……」

轉頭望向韓竹,韓亦真輕輕道:「爹,女兒若猜測不錯的話,欽差下江南之前想必心中已有腹案,李世叔的名字,已在欽差的名單之中,就算您不將李世叔交代出去,您以為欽差便不會拿李世叔開刀了么?那時若欽差拿下了李世叔,下一個動刀的,便極有可能是咱們韓家了,畢竟與李世叔走得最近的,便是韓家,所謂殺一而儆百,咱們韓家恐怕會成為給欽差立威的犧牲品,爹,當斷要斷啊!若您主動將李世叔交出去,屆時您就是第一個向欽差靠攏的世家家主,屆時爹您再向欽差求求情,保下李世叔的性命,想必不會太難,爹,這不是出賣,這是在救李世叔的命啊!」

韓竹想了想,接著便笑了,深深的望著韓亦真,喟嘆道:「還是真兒聰慧,好一著以退為進,既保全了韓家,又救了伯言,可是……唉,伯言那裡,我怎麼對他交代?此事待我再想想,再想想……」

韓竹一邊皺著眉頭念叨,一邊走遠了。

韓亦真望著韓竹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隨即想到今晚那個討厭的登徒子也許會來韓府,韓亦真俏臉沒來由的一紅,眼中迅速閃過幾分羞憤之色,接著又飛快消失,目光漸漸變得冰冷。

※※※

方錚終於還是決定去韓府赴宴了。

韓亦真所料不錯,方錚下江南不僅僅為了稅案,更重要的,是要捋順江南的世家,不讓他們對胖子的統治產生威脅,這其實與古代的「削藩」差不多的意思,只不過動靜沒那麼大,性質沒那麼嚴重罷了。

當然,方錚是個講道理的人,不可能毫無理由的給世家兜頭就是一棍,臨行前,胖子交代過,拉攏為主,打壓為輔,這次下江南,方錚左手拿著大棒,右手拿著糖果,端看江南的世家怎麼選擇了。

方錚覺得韓家應該會選糖果。

韓府距離方錚的欽差行館並不遠,不但不遠,而且很近,近得雙方只隔一道牆。

韓府就在欽差行館的隔壁,值得一提的是,蘇州知府衙門,也就是李伯言所住的地方,在欽差行館的另一側,也只隔了一道牆,韓府和知府衙門將欽差行館夾在了中間。

日落時分,侍衛來報,韓家的家主韓竹已在行館外等候,請欽差方大人前去赴宴。

方錚楞了楞,隨即笑道:「喲,我的面子不小啊,韓家家主親自來請我,這禮數可做到家了……」

蕭懷遠在一旁笑道:「韓家雖是江南第一世家,可他們在代表天子的欽差面前,仍是不值一提,親自來接大人是應當應分的。」

方錚笑眯眯的看了蕭懷遠一眼,道:「小蕭啊,我覺得你自從當了官兒以後,變得比以前可愛多了嘛,現在我看見你,打心眼兒里就覺得你透著一股子親切感,就像……」

蕭懷遠神色一喜:「就像什麼?」

方錚的目光變得遙遠而迷離:「……就像看到我那未出生的兒子一般,唉,真想他們母子啊……」

蕭懷遠臉色霎時變黑了:「大人,過分了啊,有你這麼損人的嗎?」

方錚哈哈一笑,親密的拍了拍蕭懷遠的肩膀,大聲道:「別多心,誇你呢!」

「這叫誇我?」

「……反正你就當我在誇你。」

「……」

這時溫森湊了過來,方錚問道:「交代你辦的事怎樣了?」

溫森恭聲道:「大人,幸不辱命,李伯言的後院已混進三個兄弟充作雜役,另外他的後堂內也潛伏了好幾個兄弟,正嚴密監視李伯言的一舉一動……」

方錚滿意的笑了,搓了搓手道:「很好,諸事備妥,咱們這就去韓府大吃大喝吧,沒準韓竹那老頭兒大方,還會給咱們塞紅包呢……」

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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