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春風十里揚州路 第二百九十七章 絕境

數千士兵在黃昏的暮光下急行軍,出了北城門,向徐州府開拔而去。大軍過處,捲起一路黃煙,軍容既不威嚴,也不算整齊,毫無半點欽差儀仗的模樣,鬆鬆垮垮,跌跌撞撞,令人一看就覺得這支軍隊有點窮途末路,狼狽逃竄的意味。

方錚騎在馬上,顛簸得有點難受,回頭看了看這支軍隊,心裡多少有了點底氣,五千人打四百個土匪,應該是十拿九穩吧?一陣箭雨射過去,估計就夠那幫土匪們受的,更何況帶兵的除了他這個名震天下的朝廷重臣外,馮仇刀也跟隨在側,他可是久經沙場的將軍。

眼睛四下一掃,方錚終於高興了幾分,他這次下江南,跟著他出京城的有馮仇刀,溫森,甚至還有那永遠板著臉,幾乎沒有第二種表情的殺手哥哥,如此超級夢幻組合,自己的安全問題應是萬無一失的。

「馮大哥,這次咱哥倆又搭班子了,還望大哥多多照顧小弟啊。」方錚騎在馬上,笑著對馮仇刀道。

馮仇刀臉上浮出幾分笑意:「方老弟客氣了,你是欽差正使,我奉皇命聽你差遣,一定竭盡全力助你辦好這件差事。」

「哎,不對,我不是這意思……」方錚趕緊糾正馮仇刀這個本末倒置的想法:「我的意思是,辦不辦好這件差事沒關係,你一定要竭盡全力保護好我的安全,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啊,所以我的身體不能有一絲一毫的損傷,否則對我華朝千千萬萬百姓來說,便是天大的不幸……」

「……」

馮仇刀向天翻了個白眼,沒再搭理他。

這傢伙已貴為國公了,怎麼還是這副德性?

離開京城三十餘里,身後傳來急促的馬蹄聲,眾人回首望去,卻見兩人兩騎正朝他們飛馳而來,騎在馬上向方錚不停的揮手。

「方兄,等等我們!」隔得近些了,兩人騎在馬上大聲喊道。

「這兩個傢伙是什麼人?莫非來給咱們送路費的?」方錚手搭涼棚眺望,口中喃喃自語。

不多時,兩人兩騎便奔到方錚面前,二人騎在馬上不停的喘著氣。

方錚這才看清,原來這二人是泰王和蕭懷遠。

方錚不覺大愕,茫然道:「你們來幹嘛?送行嗎?」

兩人聞言,不由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從彼此的眼中看到了苦澀和悲憤。

「方兄,你不是說下江南時帶我一起走的嗎?」泰王臉色臭臭的,對方錚的選擇性失憶表示很不滿。

「啊?我說過嗎?」方錚極度茫然的眨著眼,這回不是耍賴,他是真忘了這碼事了。

泰王黯然神傷:「……」

方錚側過頭望著蕭懷遠:「……那你來幹嘛?」

蕭懷遠嘴唇一抖,眼淚差點沒下來:「方大人,我是皇上御封的欽差副使啊,你說我來幹嘛……」

「啊?」方錚愕然,隨即尷尬的笑:「嘎嘎,不好意思,本官太記掛江南的百姓,心無旁騖,所以把你給忘了……」

蕭懷遠眼眶泛紅,我難道如此渺小?

新加入了兩人,行軍的速度仍然絲毫未減,一行人往北跑得飛快。

跟著隊伍走了一段,泰王覺察出不對了,急忙策馬到方錚身邊,愕道:「方兄,你不是下江南嗎?這……方向不對呀。咱們應該出西城門,經太湖往西走才對,你這是往北走呀。」

這不著調的傢伙莫非沒有方向感?

方錚騎在馬上氣定神閑地笑道:「殿下莫急,下江南之前,我還得辦一件很重要的事……」

「何事?」

「嗯,也沒什麼,滅幾個土匪,然後在山裡找個度假村,歇息幾日……」

「滅……土匪?度假村?」今日的方錚很高深。

泰王楞了楞,隨即乾笑道:「方兄,你該不會帶著這幾千士兵佔山為王吧?」

方錚讚賞的看了他一眼,慨然的拍著泰王的肩,笑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泰王殿下真是我的知己啊……」

「真……真要佔山為王?你……你不會這麼離譜吧?」泰王兩眼發直,對這個言行舉止如同天馬行空,無跡可尋的方錚,他可真是拿捏不準。

「方兄,小弟忽然想起京中尚有重要之事未處理,呃……我還是先回去吧,方兄,恕不遠送……」

「泰王殿下,臨陣脫逃可是要被扒了褲子打屁股的哦……」方錚笑得很邪惡。

※※※

青龍山寨前,兩撥土匪隔著杉木做的柵門互相對峙著,地上躺著數十具屍首,柵門之外,一撥數百人的土匪正舉著五花八門的兵器,站在山寨前大聲的叫罵笑鬧,更有那尋釁者不停的朝那扇搖搖欲墜的山門扔著石頭,臉上滿是得意之情。

柵門內,青龍山的土匪們緊緊咬著牙,帶著憤怒和幾分畏懼的表情,透過柵門的縫隙,一言不發的看著山門外的土匪們在毫無顧忌的大聲笑罵。可他們卻不敢稍有動彈,因為對方的人數佔優,正好是他們的一倍,若真拼個魚死網破,可以想像失敗者必然是他們自己。

他們曾經是有血性的江湖漢子,敢打敢殺敢拼,可他們不是傻子,飛蛾撲火這種蠢事對他們來說,是非常無謂的,所謂「拎著腦袋在刀尖上混飯吃」,這句話不過是被誇大了的形容而已,青龍山的土匪們安逸太久了,早已失了當初那股無畏無懼的血勇之氣。一旦楊順德的手下突破了他們在漫山遍野布下的機關陷阱,他們便覺得自己已成了任人屠宰的羔羊,除了憤怒,竟提不起絲毫反抗的勇氣,嚴格說來,他們只是一群被大當家照顧的小綿羊,如今狼群來到了羊圈前,小綿羊們便手足無措了。

柵門外,楊順德極其囂張猖狂的聲音傳來:「羅月娘,你還是早早降了吧,就靠你手下那些膿包,能擋得住老子四百多號兄弟一擊么?你山下那麼多破爛機關陷阱都被老子破了,你以為這道破柵欄就能攔住老子了?」

柵門內,羅月娘仍是一襲大紅勁裝,俏臉冷如寒霜,語如冰珠:「楊順德,你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咱們雖然都是綠林黑道,可黑道也有江湖規矩,你今日不顧道義與我開戰,不怕道上弟兄恥笑么?」

「呸!」楊順德狠狠吐了口口水,大笑道:「老子怕個鳥!如今這年頭誰他娘的還去管道上規矩?誰的拳頭大誰就有理,羅月娘,你這些年江湖白混了?這會兒跟老子談規矩?哈哈,你這青龍山大當家的位子莫非是靠耍嘴皮子才坐上去的?」

羅月娘冷笑:「楊順德,不過就四百來號人而已,你竟得意成這樣,委實可笑!」

那個傢伙當初站在京城城樓上,當著十幾萬兵馬,嬉笑怒罵,揮斥方遒,直視十數萬人馬如無物,那是何等氣概,山門外的楊順德跟他比起來,充其量也就一沒見過世面的山中樵客而已。

想到他,羅月娘顯得有些蒼白的臉上,不由浮起幾分溫暖的笑意。他……在京城還好么?是不是仍舊一副憊懶賴皮的樣子,混跡於朝堂和市井民間?占著朝中大臣們的便宜,調戲民間的良家婦女……

山門外,楊順德的怒吼打斷了她的思緒。

「羅月娘,你個臭娘們兒居然瞧不起我?老子若非看在你這娘們兒算是黑道數一數二的美人兒份上,早就叫兄弟們殺進去了,老子給你留了幾分情面,你可別不識好歹!」

「羅月娘,你是土匪,我也是土匪,咱們何必要拼個你死我活?不如你嫁給我,咱們兩山合為一山,從此倆匪公匪婆豎下旗子干買賣,你青龍山下這條官道油水足,兄弟們守著它,一輩子吃穿不愁,這不挺好嗎?」

「好你娘個屁!」

山門內,羅月娘身邊的刀疤臉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罵道:「姓楊的,山下這條官道是當初咱們二當家想出來的點子,從那以後咱們青龍山的兄弟們才有了口熱食吃,你他娘的招呼都不打就想來揀現成的便宜,姓楊的,你是不是吃多了豬油蒙了心?你當咱們青龍山的兄弟們都是傻子么?還他娘的打咱們大當家的主意,呸!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德性,你配得上咱們大當家的么?」

楊順德聞言大怒,嘶吼道:「羅月娘,老子看你是女流之輩,這才沒讓兄弟們攻進你山門,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咱們兄弟可不是吃素長大的,再給你一個時辰考慮,識相的便打開山門,讓咱們進去,以後大家就是一個鍋里舀飯吃的兄弟,否則,一個時辰後,老子就要下令放火燒寨了!」

楊順德說完便退了幾步,隔著山門數十丈遠席地坐了下來,面含冷笑的盯著山門。

他不是不想打,可他更貪婪,他垂涎羅月娘的美色,垂涎羅月娘手下二百多名生力軍,更垂涎青龍山下那條富得流油的官道,他想用最小的代價得到這些,而不是逞匹夫之勇,與羅月娘拼個兩敗俱傷,這是他所不希望看到的。

山門後,羅月娘輕輕嘆了口氣,神色頗為落寞的走回了小院。

一個時辰,不,就算給她一年的時間考慮,她也不會答應,青龍山是父親留給她的基業,手下兄弟更是她肩上義無反顧的責任,而她自己,更是那個人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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